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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百谷律师喘了一口气。可我连一口气都没有喘,这简直是我在十年法庭记者生涯中,第一次听到的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大辩论。

    “这种自卑感,伴随着两种性格。为了掩饰他心灵上的虚弱,在表面上采取倨傲不逊的态度。为了不叫人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不叫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对人采取一种冷淡、疏远的态度。对被告村田和彦的性格的种种责堆,虽然不能说没有理由,但我坚信,从上述情况来看,那是可以原谅的。基督耶稣曾说:‘敢于相信自己没有罪的人,就用石头打这个女人吧。’在这个法庭上,有哪一个人有用石头打被告村田和彦性格上的缺陷的勇气吗?

    “伴随自卑感的第二个特点是,当别人触到他的痛处时,他的表现是无力的。

    “东条康子就巧妙地触到了他心灵上的伤处,以肉体的魅力为诱饵,使他按照她的意志行事。村田和彦亲口说过,他象崇拜女神那样崇拜她,为了救她,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使我们联想起中世纪的骑士精神。

    “由于他自己没有任何责任的血统问题,甚至使他快要生产的妻子都抛弃了他,他过去几十年的岁月,就是在无以名状的迫害中度过的。

    “他对不仅理解他心灵中的伤痛,而且爱他的东条康子的爱情,是纯真的,尽管从法律条文上说叫做不伦不义。至少,他心地的圣洁,是超越一切道德戒律之上的。而且,康子第一次杀人以后的态度,更加激发了他的感情。

    “当然,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情况下,一个尸体忽然出现在眼前,不论是谁,恐怕也不能继续保持平静的。何况是自己热爱的女人亲口说出是她亲自下手杀死的呢!而且,当他了解到这个他没有任何直接责任的事件,结果将涉及到一直使他苦恼的血统问题的时候,使得他精神失去正常,不能健全的判断问题,是不足为怪的。

    “要说他的态度和后来的行动荒唐的话,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说,一九二七年北原二等兵的行动就更荒唐了。

    “他们两人都是由自卑感导致犯罪的,而且我敢说村田和彦则发展到了神精错乱、精种恍惚的状态。

    “而且,他果断地抛弃了付出这么大代价而得到的爱情,现在想一个人孤独地走上一条精神赎罪的道路。只举出他没有到警察局去自首一事,就说他一点也没有悔改之意,这种解释实在太肤浅了。对一个遭遇特殊、心理异常的人的行动,是应该用另外一种标准来衡量的。不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不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的话,那么,他的所有行动,都将是不可理解的。

    “二月二十日他重新和康子见面时的心情,简直就象是进了修道院的人。‘在我们两人之间,有一个死者的尸体’,这就是他悲痛的告白。象这样动人魂魄的话,是很少有的。这充分说明,他在这三十多天里的心情,是在孤独中感到无穷的懊恼,可以说达到了大彻大悟的境地。

    “为了救康子的命,决心在最坏的情况下,把一切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默默地走上绞刑架的人,是否还会再次充当肉欲的俘虏,可能存在着不同的见解,但是我只的相信他自己的话……“假如他对第二次杀人有责任的话,当天晚上还呆在自己家里,第二天早晨从电活里得到通知以后才开始逃走,不是太不近情理,太愚蠢了吗?我们还没发现有任何使他犯了罪以后还必须回家住的理由。相反,正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事情,他才怀着痛苦的心情继续呆在家里。

    “检察官把在现场发现的打火机作为足以致人于死地的重要证据提了出来,但我对此有迥然不同的看法。比如在喝酒的时候,打火机是很容易丢失的东西。

    “村田和彦那天处于极端兴奋状态之中,比方税,把打火机拉在什么地方,或是被人偷走,而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觉察,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警察局和检察厅断定他的行动是逃亡,这我也不能同意。他在一瞬之间失去了象偶像般爱恋的人。这个第一次事件发生以后甚至想一死了事的情人,不知怎的果然死了。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连想为之分担罪过的人部没有了。他的神经又一次陷入错乱状态,这时想安静地思索一个晚上,以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这种思想感情不是很自然吗?只抓住一些表面的现象,就说那是企图逃脱法网的绝望行动,我觉得也末必恰当。”

    我一直在闭目静听。毫无疑问,百谷泉一郎的话,具有充分的使第三者信服的说服力。

    的确,任何事情,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有不同的解释。过去我认为非常有力的检察官方面的论证,现在好象空中楼阁似地变成了幻影。

    但是,这终究还是一种感情论……村田和彦的心理,是可以同情的;但只是同情,还是救不了他的……

    百谷律师的发言,越发热烈了。

    “刚才我详尽地叙述了形成村田和彦性格的因素,现在在这一前提下,进入对事件本身的辩论……

    “我在这个法庭上,冒着犯诽谤罪的危险,检举了证人津川广基是杀人、尸体遗弃的嫌疑犯。在过了两个星期的今天,他仍然不承认他自己犯下的罪行。但是,关于他犯下的伪证罪,他是不得不承认了。

    “这个法庭是审判村田和彦罪行的地方,不是议论其他人罪行的地方,检察官的这个意见,我也是同意的。但是,根据证人的事关重要的伪证,来决定村田和彦的死活,这是对神圣审判的冒渎。这个证人的这种证言,不是简单地不予采用就可了事的问题。

    “根据我调查的事实,津川广基好象也是一个具有危险性格的人物。我这个小小的律师,委托私人律师调查清楚了,他是一个惯于玩弄女性的人,他和好几个女人有关系。当然,能力远远超过我个人以上的警察局和检察厅的诸位先生,若是锐意进行调查的话,这应该是早已弄清楚了的问题。根据调查还了解到,他平时很奢侈,他的生活水平超出他的收入水平,当然,谁都希望生活得到改善,他若是业余搞点副业或做点股票生意,弄点额外收入补贴生活,那也没有特别理由加以指责。

    “但是,除了这次事件发生以后的不正当的投资以外,在这方面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比方说,在业余用笔名为别的杂志写文章搞点收入的事情也没有过。

    “他家里没有什么资产,生活水平又超过收入水平,别人不是容易首先就想到他是从女人那里弄来的钱吗?

    “当然,要说这不过是辩护人的一种想象的话,也确实是那样。一个律师没有警察那么大的权限。很明显,一个一个地去访问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询问是否和他有金钱来往,那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我也不愿意再惹来恐吓人的嫌疑。但是我已查明,他穿的西服革履和他的收入是不相称的,而且他经常为手头拮据而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