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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所以,”教授口若悬河,仿佛正站在讲台上,“每一个自认为能主宰命运的伟大君主实际上都活在一个故事之中,是历史事迹驱动着他所有的行为和决定。一切都在重新上演,罪恶与斗争,胜利与失败都会重演,每一位领袖都在步前任的后尘。凯撒是亚历山大的副本,拿破仑是凯撒甚至是查理曼大帝的复调曲,拿破仑三世则是他叔父的劣质副本,我们敬爱的墨索里尼公爵也将追随同一个凯撒的脚步,他也曾进军罗马。至于显赫的帝国元首,他的故事与伟大的拿破仑的故事密不可分,人们可以大胆地预测他职业生涯的每一步,从他的攀升到他的衰落,从他的衰落直至不可避免的跌落......”

    他停下来,依次看了看每个听众。哈维正平静地把往烟斗里塞烟草;普罗科施在烛光下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仿佛自己知道的比他还多,正在等待时机。

    “你们听懂了吗?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份可读文本。现在,如果你们有兴趣听听我所读到的......”

    “这也正是我感兴趣的,”一个新的声音响起。

    皮埃尔并没有看见那人走近,尽管他听到隔壁桌有一把椅子在摩擦地板。也许是陌生人的到来让他们感到吃惊,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尖厉而又蛮横,还带有喉音。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转过身来看着他。只见那人站在灯光外,身着军装,但选料极尽奢华,尺码对他来说过紧了。他用正式的、相当迂腐的语调说:

    “实在是不好意思,先生们,”他直接无视了索朗热,“但我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想问这位著名教授一个问题。”

    “何事?“里皮冷冷地问。

    “您不相信,”陌生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套指着他,“历史长河中的那些世界伟人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和他们鼓舞人心的价值观,是吗?您不相信他们是天选之子,是英豪,是领袖,是历史的真正缔造者,能够让事物顺从自己的愿意?”

    “没错,我不信,”里皮说,“你信吗?”

    “我信。自从那位伟大的思想家和先行者在德国冉冉升起,他的思想,从口头到行动,都已经让我们乐于去盲目服从他的引导。”

    这句疯狂的宣言如同一根在篝火堆里烧炸的圆木,瞬间引爆了众人。夜幕低垂,一阵狂风陡然吹过,熄灭了桌上的大部分蜡烛。舞池里,乐队已停止演奏,客人们纷纷开始离席,只有这个小团体几乎没注意到。哈维清了清嗓,普罗科施犹豫地四处张望。

    “听着,里皮,”皮埃尔插话,他必须顾及妻子的恐惧情绪,“这家伙疯了,我们何不......”他向侍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要走了。

    “让教授自己拿主意吧,”陌生人出言制止。

    里皮讽刺地看着他。

    “如你所愿。但在这之前,可否让我们荣幸地听听你的自我介绍?”

    那人用戴着手套的左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上面印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纹章。皮埃尔看了看,发现上面用哥特体写着卡尔·霍尼格男爵,下方则写着犯罪学博士(kriminalwissenschaft)。

    里皮纵声大笑。

    “好吧,好吧,”他说,“我也大致猜到了。所以你也是犯罪学家?你是来找我们谈论你那亲爱的元首犯下的罪行吗?”

    男人不动声色,下巴上的肌肉却开始活动,使得嘴部弯成一个轻蔑的弧度。

    “现在我能听完你的论文了吗?”

    “不胜荣幸,”里皮的答复出人意料,“请允许我精简些,毕竟大家还得用餐。”

    “就如同一位平庸的剧作家一样,从未阅读过亚里士多德的作品,却无意中习得了诗歌的格律。你那聪明绝顶的阿道夫·希特勒被迫遵循故事的神圣威压——我也没时间讲清细节——遵照拿破仑悲剧一生的总体方案。目前我们只看到了序幕,换句话说就是起步阶段。冲突,请允许我这么说,将会不可避免地到来。它会以闪电般的胜利开始。元首已经开始将法国拖入战争的泥潭,并且还准备使用拿破仑在意大利的做法直指矛头。他无需担心敌人的军事策略,无需担心任何通信手段的损坏,无需担心骑炮协同作战。意大利战役持续了整整一年,然而凭借现代武器和坦克飞机的高效,我敢拿一切跟你打赌,德军只消三月便可攻进巴黎。(乳法了乳法了)”

    “稍等一下,”皮埃尔抗议道,“法国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

    “奥地利不也是。但是你看,所有战役最终都会重演。法国人试图重启1914-1918年的一战,德国人则妄图重现1870年的普法战争。你将会在看到他们在色当(色当是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城镇,在二战时期是马奇诺防线的链接枢纽。普法战争时期,普鲁士军队在色当战役中俘虏了拿破仑三世)重燃战火。一旦法国被清算——”

    “啊!”霍尼格骄傲地大声高喊道。

    “别高兴得太早,假使英国屹立不倒,征服欧洲是远远不够的。拿破仑为了入侵英国,在布伦港集结了重兵,希特勒照搬他的做法。但,既然阿尔比恩(不列颠岛的古称,albion是神话中的海神之子)主宰海洋,结果必然是同样的惨败。(拿破仑在入侵英国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失利)”

    “干得漂亮!老家伙。”哈维说,“接着说。”

    “接下来两者都会转而入侵俄国,都会面临一个无法避免的大难题:即必须双线作战。两者都急着结束战事,都是对着莫斯科一阵猛攻,然后,如同一个井然有序的故事一样,战况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也就是别列津纳战役(法军从莫斯科撤退后抢渡别列津纳河,损失惨重)。”他的言语中不无讥讽,“你想让我接着说下去吗?”

    “那些事不值一提!”德国人咆哮道,“拿破仑只是一个有意大利人脾性和法国人自夸性格的江湖骗子罢了。他的事业只不过是一张粗略的草图,一份未完成的工作,而我们的元首终将实现它!”

    他挺直了身子。那一瞬间皮埃尔心里冒出个怪念头,自己就要向一个**敬礼了。

    “晚安,亲爱的先生们,以及尊敬的,教授先生!明早我将有幸来旁听你的讲座。”

    他们正要起身离开,但他跟前的霍尼格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直直地挡在索朗热身前,令皮埃尔始料未及。这位德国教授弯腰僵硬地鞠了一躬,用冰冷的目光地凝视着她,然后用德语嘀咕了两三句。索朗热也用德语简略地回答。她面如死灰,不带丝毫感情,但皮埃尔举得她好像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