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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卡萨尔队长把纸片交给了驱。我并不是不能理解驱的想法,可是在关键之处思考还是混乱了起来。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弓箭的轨迹比起子弹的弹道会出现大得多的偏角,因为发射物上的作用力,即是说发射时的初速差得太远了。椅背的伤痕和被害者胸部的伤口——就是说箭在人体上造成的入侵点有两点,除此之外,充其量只有箭羽这一点了,这三点靠得太近,用这三点求出来的直线,越是伸长,误差范围不是变得越大吗?还有,跟一瞬之间贯穿的子弹不同,箭是一根又长、又大的物体,缓慢地入侵身体组织,而且还没法完全贯通留在了体内,在箭入侵时受到压迫的生理组织会产生反作用力,会不会导致箭的入侵角度、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造成相当大的变化?

    驱恐怕是试图计算出手持弩箭的凶手的肩部高度,从而大体上推算出凶手的身高。可是,就算我指出的那些初步的问题都不成问题,通过这种计算得出凶手的身高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种计算要成立,首先得确认凶手举起弩箭的位置、箭发射出来的位置。可是据我所知,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确定这个位置的证据。

    “你知道凶手是在房间的哪里射出这一箭的吗?”我试着去打探驱的口风。

    “不知道……我关心的不是从哪里射出,而是从哪里射不出。”

    从哪里射不出……驱的话实在太故弄玄虚,我没法弄懂他的真意。

    “从哪里射不出,驱,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这个案件的关键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驱这么说,在脸上浮现出谜语一般的不自然的微笑。他似乎很满意卡萨尔队长的调查结果,仔细地凝视着手中纸片上的数字,又陷入了沉默。

    驱闭上嘴后,短暂的沉默笼罩了现场。我正想要追问这个日本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之前一直没什么自信地垂着头的卡萨尔队长,战战兢兢地提出了问题:

    “巴尔比斯,凶手果然是让·诺迪埃吗?”

    “你想先把诺迪埃逮住这点我没任何意见……”让-保罗的语气稍有些暧昧。

    “诺迪埃不是凶手?”

    “我没这么说。”让-保罗怒吼道,“应该是那厮杀的人,动机先不管,诺迪埃今晚的行动太露骨了。把车停在私有道路,从后山侵入这个山庄,在资料室杀了德国人然后开溜。听说诺迪埃这人还杀了这家的主人罗什福尔的前妻,从这方面应该查得出他这次的杀人动机吧。”

    “让-保罗,不对。”我说了。我终于明白他焦躁烦闷的原因了。

    “什么不对。”

    “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就不要跟别人说了。理由很简单,五点二十五分左右,诺迪埃的蓝色雷诺已经停在了私有道路的中段,车子里面是空的。他应该真的是爬上草地,从后山绕到了山庄的资料室,他从室外的楼梯走上二楼的阳台,五点二十七分左右,敲碎了玻璃门的上半部分,闯进资料室,从现场可以看出他是伸手进去打开玻璃门的锁,把门打开可让一个人进去的间隙。之后他殴杀德国人沃尔特·费斯托,往尸体的胸口射入那支箭,把门反锁以便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然后逃离了现场。他顺着来路回去,坐进停在斜坡途中的车子,猛踩油门往山下驶去了,六点前后他的车子通过了私有道路的出口……

    “让-保罗,根据目前为止的调查重现出诺迪埃的行动,大概就是这样子。可是,窗玻璃打碎的声音出现在五点二十七分,雷雨开始下的是五点二十九分。就算时间有偏差,所有的证词都指出窗玻璃打碎的声音是在雷雨到来前几分钟听到的。要是诺迪埃是在雷雨开始前闯入了现场的话,为什么房间内踩满了泥泞的脚印?让-保罗,现场是你跟我一起调查的,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后山直到私有道路的那片草地斜坡,既没沼泽也没湿地,要是他是在下雨前走过了那里,是不会留下泥泞得那么厉害的脚印的。

    “所以,打碎玻璃的人跟诺迪埃是两个人。大概那个打碎玻璃的人就是杀死德国人的真凶了,诺迪埃就算有可能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也不会是这次事件的凶手。实际上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要不然,让-保罗,你该不会是觉得诺迪埃在下雨之前敲碎玻璃杀死了德国人,一度逃回车子附近,几分钟后雷雨开始下起,他才想起在现场遗漏了什么东西,赶紧回去取了吧?”

    “小姐,你的脑子也没那么笨,越来越像你爸爸了。”让-保罗张开双臂耸了耸肩,脸上浮现出苦笑,“你说得没错。不过你叔叔我啊,现在还真的相信诺迪埃为了拿忘掉的东西重新回了一次现场。我不是耍你,这种事情很常见。杀了人的人担心有什么忘了抹除的证据,短时间内又回到现场——这种事司空见惯。我觉得谋杀和擅闯民居这两件事,由两个人,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分别做出来反而是更不可能的。”

    “你还是要追捕诺迪埃吗?”

    “这是搜查的常规做法。谁开溜就追谁。只要逮住了诺迪埃,他是不是进过两次现场的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我默默地望着让-保罗那张粗莽的脸。他接着说:“……我也动过脑子,动的脑子应该不比你少。问题不只是诺迪埃的泥鞋印,要是诺迪埃用了把大锤敲碎了玻璃,那他干吗不用那家伙敲破德国人的脑袋?就算他不知怎的讨厌起用锤子,什么不好用,干吗非得用那种石头敲人的脑袋?这可真是件怪事。那个房间里的装饰橱里面既有银质的镇纸,又有很重的青铜花瓶,都是很方便用来敲人脑袋的家伙。至于那块该死的石头,没有把手什么的,一只手抓不起,不用双手的话举不起来,表面还圆滚滚滑溜溜的,举起来了也容易滑掉。凶手干吗要选这种东西来当凶器,我是完全搞不懂了。

    “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先不管德国人为什么给人杀了两次,凶手杀死德国人之后,为什么要用弓箭射穿他的心脏。想要往脑袋中了一下子,躺在地板上的人的胸口插根箭,用这玩意儿就足够了。”

    让-保罗说着,用拳头敲了敲身旁的桌子。他那副一肚子火无处发的样子很逗人,我不得不忍住笑。这时,卡萨尔队长用他那慢悠悠的声音插嘴说:

    “可是啊,巴尔比斯,要是死者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给人敲死的话怎么样?要往一具躺在椅子上的尸体的心脏插根箭进去,用手是挺难的吧……”

    让-保罗面露喜色,嘴角浮现出浅笑,他这么回答卡萨尔队长:

    “卡萨尔,现在在这儿实际操作一下就知道,就当我是被害者,椅子也刚好是同一个造型,你去拿那块石头,敲我的脑袋。”

    卡萨尔队长吓得双眼眨个不停,在让-保罗的反复催促下,无奈地吩咐部下将那个已被收为证物的石球取了过来。他双手戴上手套,在门前接过那个看上去就沉甸甸的石球,用双手承托着,站到让-保罗的面前。石球的表面还沾着醒目的血迹,可是比起恶心的血迹,还是卡萨尔队长那副困惑的表情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笑。让-保罗在椅子上挪动着屁股,调节着头部的高低,好再现被害者的坐高。

    “巴尔比斯,你叫我怎么办?”卡萨尔队长发出了不中用的声音。

    “你真的敲下来我也没所谓,只不过,敲击的位置得跟被害者一样,在额头的上方。”

    卡萨尔队长倒抽了一口气。是的,要用这个凶器,从前方殴打坐在椅子前的男人的话,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双手举起凶器,往凶手头盖骨的顶部砸下去。就是说,要使用这个凶器对一个坐在高背椅子上的男人的前额做出致命打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像这样子……”让-保罗抬头望向天花板。椅背几乎是垂直的,比坐着的男人头部还高。要望向天花板,需要用后脑压住椅背,把下巴往前伸,摆出一副不自然的姿势。“……要是人正在望天花板还好,如果他是望着前方、手边的话,那根本没可能。椅子前方有什么透过玻璃门可以看中庭的光景,要是他手上拿着书正在读,脸就会朝下。这两者都有可能,可我不觉得那人会摆出这么一副不自然的姿势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那么,从伤口的位置来看,被害者坐在这张椅子上时被这块石头砸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可是,在现场没找到一本读到一半的书。”我从旁插嘴。我想试探一下让-保罗有没有察觉到空了的公文包的意义。

    “那他就是面朝前方看着中庭了吧。那个庭院造得挺精美,一个外国人觉得稀罕,想看看也没什么不正常。”让-保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回答了我,继续向卡萨尔队长发话。

    “德国人被袭击的时候,应该是站着的,可是这又说不通了。凶手双手举起石球扑到面前,被害者非但不逃跑,反而伸出了自己的秃头——来吧来吧砸死我吧。凶手是大张旗鼓地敲碎玻璃窗闯进来的,你要说他是装着没有恶意,像开个玩笑一样举起石球,这说服力也太低了……”

    “是啊,让-保罗,你也看到那人死时的表情了吧。听说是立即死亡的,可他脸上的表情充其量只是小吃一惊。我不觉得这是看到杀人凶手冲到面前时的人的表情。光是看到有人敲碎玻璃闯进来,脸上的表情都应该更丰富一点才对……”

    “嗯,说是这么说,死人的脸可是拿不准的。”让-保罗这么回答没有对我的意见表示出多少尊重。这时,卡萨尔队长嘟哝了一句:

    “我不怎么懂,凶手为什么要将倒在地上的男人搬回椅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