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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各位。”一直在客厅一角保持沉默的索讷神父开始说话,大家的视线都聚往他的方向。

    “我也有点话想说。诺迪埃还在世时,为他着想我没有出声,现在他既然已经故去,为了他的名誉,我也该在这儿将真相公之于众了。这也是诺迪埃本人的愿望。

    “……这是十年前,诺迪埃跟来监狱探望他的我说的话。在事发的星期天,吉纳维芙和诺迪埃攀爬着岩石到了顶峰之后,诺迪埃先一步沿相反方向的岩石下山。诺迪埃降到一处落脚点,等了良久都不见吉纳维芙跟来,出声叫她也没有回应。诺迪埃察觉有异,回到山顶,却不见女主人的踪影。之后,诺迪埃来到当初爬上来的悬崖边上往下张望,看见的是倒在悬崖下的女主人凄惨的尸体。他犹豫了一瞬间,决定直接速降到悬崖下,因为地形熟悉,他判断这样比走路下山要快。

    “在悬崖下,他看见女主人吉纳维芙,不如说,看到了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吉纳维芙的残骸,茫然自失之时,吉纳维芙的丈夫奥古斯特·罗什福尔赶来了,自称他在山庄目睹了坠落的过程。这时,诺迪埃发现罗什福尔手里拿着某样重要的东西,虽然当时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的意义。

    “在监狱里,诺迪埃只告诉了我这些,再也不肯多透露一点信息。我只清楚意识到,诺迪埃是无辜的。诺迪埃的有罪判决是他本人主动要求的。他是个责任心极强的忠贞之人,坚信自己是有罪的。要是吉纳维芙之死是事故,那对他来说就是没有保护好女主人的罪;若那是谋杀,对他来说就是没能从凶手手中守护女主人的罪……

    “说起来,让·诺迪埃到底是何许人。对这一点,诺迪埃在要求我发誓严守秘密之余,隔着铁丝网,简短地跟我讲述了。

    “……‘怎样的孩子都找得到一个父亲’,在比利牛斯山谷的农村里,这个谚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着重要的意义。其后的故事既可以说悲惨,也可以说是代表了古代农夫、牧民之间的自由、宽容的精神。跟比利牛斯西部、加斯科涅等地区不同,在朗格多克的山谷里那些贫瘠的农村,自古以来,人们就有季节性地到平原的农村、城市打短工的习俗,采摘葡萄,打扫烟囱。相比起比利牛斯山西麓,东麓很早就已形成以图卢兹为中心的,影响力强大的平原经济和文化圈。山区那些无知、朴素而自由的女孩,常常在图卢兹被雇为乳母。就像阿尔卑斯少女海蒂的故事一样,山村的女孩在城市的大屋中奉公劳作,可是在图卢兹的实情更加露骨而现实。通常女孩都得首先为主人生一个孩子,然后同时喂养自己生的私生儿和主人的孩子。打工结束之后,她们带着私生儿和赚的钱回到故乡的村庄。即使如此,这对母子也总能在村里找到一个青年,来当女孩的丈夫和孩子的爸爸。这就是所谓‘怎样的孩子都找得到一个父亲’了。这风俗由来已久,可实际上到战前还残留在一部分地区,直到战后才完全消失。”

    “让·诺迪埃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病逝。父亲是个平凡的牧人,在孩子之中对待诺迪埃并没有什么不公。让经常一个人攀登悬崖,不带马具就骑牧羊用的马,喜爱独处和做白日梦,他知道自己是母亲带过来的孩子。少年喜爱历史悠久的吟游诗人的诗篇,还有英勇壮丽的骑士小说,还修理好了母亲遗留下来的半坏的吉他,能将它弹得很好。每当他独坐在山谷间渺无人烟的草原,弹着吉他,哼唱起吟游诗人的歌曲时,想起被“法国人”毁灭的祖国朗格多克,总是不禁潸然泪下。同时,他也会对“北边的人”燃起旺盛的斗争之心。少年将自己想象成保卫祖国的战士,可惜却晚生了几百年,每每悲从中来。

    十三岁,少年的命运迎来了一个微小的,然而却是重要的变化。他到蒙塞居尔一带的大地主罗什福尔家里当上了一名侍从。少年早就想离开那个没有半点归属感的家独立生活,拒绝父亲的挽留,住进了埃斯克拉芒庄。在蒙塞居尔的山庄里,住着一位跟他同龄的美貌少女和她的祖母。少女就是吉纳维芙。少年在埃斯克拉芒庄的工作不仅是学习饲育和调教马匹,跟少女吉纳维芙一起玩耍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

    少年疯狂地迷恋起吉纳维芙。就像中世纪的骑士迷恋领主的妻子或女儿一样,他迷恋起这位年幼的女主人。当然他的爱是柏拉图式的,或者说宫廷恋爱式的。大概这位日后热衷于收集清洁派古文献,沉迷于骑马和弩弓练习的吉纳维芙,也有着接纳诺迪埃少年的柏拉图式爱情、献身和忠诚的心理基础吧。女主人和仆从一起长大,但两人之间那种不合时代的美丽关系却完好无损地保持下来。就连吉纳维芙接受父亲的推荐,与奥古斯特结婚之后,这关系还是没有一丝改变。诺迪埃对女主人的丈夫奥古斯特·罗什福尔也表示了应有的敬意,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之中,这个丈夫并没有占据多重要的位置。吉纳维芙仍旧住在埃斯克拉芒庄,她那位热衷于事业,忙碌不休的丈夫只在周末到访山庄而已。而就连这周末的山庄访问也时不时要被打断。

    当吉赛尔诞生时,诺迪埃的心中起了巨大的变化。从此以后,他的女主人就变成两人了。诺迪埃对女主人的女儿也倾注了不亚于其母亲的爱情。吉纳维芙的祖母去世,引退之后居住在山庄的父亲也死在病榻上了。吉纳维芙的父亲老罗什福尔,在晚年常常用奇妙的目光盯着诺迪埃来看,那是一种混合着感谢、怜悯和警戒的目光。

    “……老罗什福尔悟到自己死期将至时,只把女儿吉纳维芙和让·诺迪埃这两人叫到了床前。”索讷神父继续说着,“在病榻旁,老人说出了令人震惊的真相。原来诺迪埃的母亲进城奉公时,服侍的就是图卢兹的罗什福尔家,当上了刚出生的吉纳维芙的乳母。为了能尽乳母之职而生下的私生儿让,曾和吉纳维芙喝过同一个**的奶。吉纳维芙和让·诺迪埃其实是异母兄妹。”

    事发十余年后,老罗什福尔有了改写遗嘱的机会。他不经意地想起私生子的存在,令人搜索其行踪。要是孩子还在世,老人便想给他留下可以糊口的财产。当老人听到诺迪埃已长大成人,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想将少年召唤来山庄,作为妹妹吉纳维芙的玩伴。可是,出于商人的工于心计,使得老人没有告诉诺迪埃真相。他害怕一旦让·诺迪埃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会被权势和财产迷了双目,强行发起夺权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