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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信任(6)
    仅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她瘦了一大圈,她原本就瘦,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具穿了人类衣服的骷髅。她话向来不多,现在更是少得可怜,餐桌上爸妈和她说话总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知道是因为林达西,可当我爸趁着她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问我“你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魂不守舍”时,我下意识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走出餐厅的时候,听见我妈刻意压低的声音:“你管那么宽干吗?女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烦恼!”

    我爸却是少见地不赞同:“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话了?难道她一皱眉我就要去嘘寒问暖吗?每天一副棺材脸,我上班回来还要去哄着她吗?她又不是从我肚子里滚出来的……”我猜我妈工作又不顺利了,每次公司遇到什么事,她总特别地暴躁,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与我一样,看到从洗手间走出的许宝桐—她还没有出门,只是去洗手间拿了垃圾。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我妈,她脸上的表情是尴尬的,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那些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倒是我爸,涨红了脸,像是做错事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宝桐,嗫嚅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挤出。

    最镇定和识大体的人莫过于许宝桐,她冷静地面无表情地拎着垃圾袋,用和往常一样无异地语气说爸妈我下楼了,然后平静地越过她们,往门口的方向走。而只有我看见,她眼中赤裸裸的嘲讽,就像在和我说—许宝榛你不是一直都嫉妒妈对我的态度比对你好吗?现在你看看,在她口中我是什么模样?

    我突然明白过来,姚琳女士或者不止一次在背后骂过许宝桐,她或者无意中听过许多次,所以此时她才没有丝毫的震惊和恼怒。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她能在听完这些话后,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甘或厌恶或恨。

    像我,永远不能做到。

    要是有人在背后这样骂我还被我听到,我一定会言辞激烈地与她争执吵闹。若对峙失败,我还可以胡闹撒泼大哭一场。

    可许宝桐不是我,她的情绪更像能被遥控器控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不想发怒,你让她以头抢地都只能得到冷眼斜睨。

    而我妈当之无愧是我家的另一个影帝,她此时已把泼妇骂街的姿态收回,端庄地离开客厅。

    我看着许宝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传来尖锐的痛感。

    而在这个时候,我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祝融。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祝融了,自警局门口那一面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偶尔会给我信息和电话,告知我他的近况:林达西销案了,他安然无恙;他因为这件事,暂时不用入伍了;这段时间他没有课,就先不回学校了。

    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就结束了通话,我想再问下去,他却不肯再说了。后来我才知道,祝融因为打架这事被祝参谋关了禁闭,连使用手机都要偷着来,更别说出门了。

    但这一些,他都没有告诉我。

    我在这个下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祝融,也没有什么事,就只是想见见他,和他说一说话。只是我一个人有些胆怯,所以我喊来了易扬。

    但我们连侨香公馆恢宏的铁门都没有穿过。当我们按下门铃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告诉我们,祝融并不在家。易扬当场就说不信,让她开门,小保姆已不是从前那一个,她小跑着穿过第二道门来到我们面前,一板一眼地对我复述:“不好意思,他真的不在。”

    “他去哪里了?怎么可能不在?”易扬眨巴着眼,看得这二十来岁的姑娘满脸通红。

    “我不知道,他回来我会替您转告的。”

    “那我们进去等吧!”我在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异常,伸手拍了拍沉重的铁门,小保姆从铁栏的间隙露出脸,她的手紧紧地扣着门,指关节微微发白,表情亦有些紧张。

    我迟钝而缓慢地明白过来,她并不想让我进去,或者说,里面的人不想让我进去。

    我尴尬地看向易扬,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应对。直到我从打开的门与墙的间隙看到祝融的母亲,参谋夫人端着咖啡目不斜视地从客厅穿过。

    “唐阿姨。”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

    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将头扭转过去。在这短暂的视线交错里,我看到了那张美丽脸上赤裸裸的厌恶和恼怒,这是陌生的,我从未见过的。

    “小梅,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然后,小保姆应了一声,小跑着回到那扇雕花木门后,门也随之被关上。

    我坐在侨香公馆门口的台阶上,和易扬面面相觑。

    天忽然就黑了下来,像瞬间被熄灭的灯,大块的云被染成了阴沉的灰色,风夹着森冷的水汽迎面而来。

    下雨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雨在酝酿了一天后终于落下。

    地上的黑点慢慢变得密集,最后汇成了大幅的黑色海报。

    “下雨了。”我说。

    “看样子好像是他妈妈不愿意让我们见他?”易扬的脑筋回路却和我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搔了搔头,一脸恍然大悟。

    “所以,我们回去吗?”

    “回去?当然不?我们爬墙!小爷我今天不见到祝融我还真不罢休了!”

    最后的结果是,易扬弓着身子蹲在地上,而我踩着他的肩膀翻墙头。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做这个鬼祟的事,因为紧张,我踩着易扬的肩膀上摇摇晃晃。

    “许宝宝,我和你说,你该减肥了!”我紧张得很,易扬还在身下唠叨,“我这肩膀快被你踩碎了,你倒是快点啊!”

    “别吵啊!我很努力再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