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72章 末班车(5)
    从前总觉得把你的苦痛让我承担这样的说法太矫情,现在才知道,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心无旁骛追随他的脚步,水里来,火里去,为他笑,为他哭,替他痛,替他苦。

    这是幸福,也是灾难。

    她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医院,她知道病痛会使人失去理智,曾经在精神内科看到过拿自己的头往地上撞的病人,也有病人发起病来六亲不认,所以无论傅一对她发狠还是犯浑,她都能够理解并且原谅。

    只是这段时间,他连脾气也不发了,每天除了上课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不与她说话。

    他那样骄傲的人,不希望成为别人的负担和拖累,可也不舍得将她放开。所以每天都在痛苦地自我挣扎。

    方星岛不怕他生病,不怕照顾他,怕的是他痛苦,更怕他会离开她。

    两人皆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行差踏错,无法回头。

    他不想接受手术,她便不去勉强。

    只要他开心,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

    或许是忙碌,或许是心情原因,短短的两个月,方星岛下巴尖了许多,白大褂空荡荡地挂着,生生大了一号。

    她和傅一的事不算是秘密,加上傅一先前住院,同事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面对她便小心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触及她的伤心处。就连和她势不两立的苗苗,转到别的科室后偶尔遇见还会打招呼,也会磕磕巴巴地关心:“最近怎么瘦了?”

    她笑笑,没有回答。

    偶尔也会遇到章泽铭,章医生依旧是那么意气风发,只是每次看到她眉头都会忍不住蹙起,有次一起吃饭他终于忍不住用手轻轻揉了揉眉间,郑重其事:“方星岛,我觉得我对你说这些话可能会让你觉得卑劣,但我不是乘人之危,和那个人在一起那么辛苦,倒不如算了吧,他不会让你幸福。”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方星岛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可仍旧泄露了一丝愤怒的情绪。

    章泽铭看着她疲倦的眉目,怎么也想不通她会对那个人如此死心塌地,就像他一直想不通,这个姑娘平凡普通,自己为何如此惦记。

    方星岛的变化姜易看在眼底,疼在心里,他好几次借着职位方便想给她批假期,方星岛却认真道:“老师,我的假期已经用完了。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这还真没有,她虽然每天忙碌,可工作态度依旧认真,口碑比同期毕业生好不少,现在有不少病人都是专门挂方星岛的号,就是因为她细致认真,医术高明。前段时间院里有去国外进修的名额,全款公费,他还推荐了方星岛,这事一和她说,她当下便拒绝,没有考虑。

    “你不再想想?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老师,我不愿意。”

    “只有一年,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我有太多的牵挂在博陵,我不想走。”

    话已至此,姜易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痛心疾首,和妻子说起,却被数落:“你啊你,冷血无情。小傅出了这样的事,要是星岛真的一走了之,你还真得好好想想是不是看错人。她这么情深义重,你该庆幸有这样的学生。”

    道理他懂,但时间还有两个月,姜易还是不死心在方星岛面前提了几次。偏偏这孩子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他好说歹说,就是摇头。

    方星岛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可是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博陵。

    她从未和傅一提过这件事,或许应该说,她现在和傅一之间的对话,已经很少很少了。

    他沉默地上课,沉默地看书,沉默地吃饭,留给她的背影,始终是沉默的。

    他用冷暴力对待她,却又害怕她离开。

    每个晚上方星岛从他家离开回到隔壁去的时候,总能感觉他在阳台看着自己,转过头,却只看见他急匆匆的背影。偶尔下班晚了,她会在楼下遇到傅一,单薄的身体坐在长椅上,孤零零的,看到她,却转身就走,连门也没给她留。

    傅一生病后,她和同事换了不少的班,但夜班还是难以避免。无论她多晚下班,都能看见傅一的车停在楼下,他恐惧又厌烦开车,却为了她,不顾一切。

    他那么好,她怎么舍得离开。

    有一次,他又病发被送到医院。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方星岛刚好有紧急任务,便离开了。回来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拔了吊针没穿鞋在走廊里走着,手上还有血,两个护士在身后跟着:“先生,你回来……你女朋友说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回病房好不好?”

    “傅一。”她叫他,他才终于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回到房间。

    那是这些天以来,他们第一次促膝长谈。

    傅一问方星岛:“如果我不做手术,如果我永远就这样了,你会不会离开我。”

    她说我不会,永远不会,但是我仍旧希望你能做手术。

    傅一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可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的情况会越来越不好,可能有一天会突然倒下,再也起不来,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我介意自己这样狼狈地呈现在你面前。

    那是傅一说了最多话的一个夜晚。他说他母亲的情况,他说她痛苦离世的模样。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方星岛仍旧无动于衷,好像他只是在讲故事。

    最后他终于恼了,将她往病房外推:“你走。”

    她不肯动,咬着牙,执拗地请求他:“你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她没有哭,可那咬着唇偏执的模样却烫伤他,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最后他放弃了抗争,颓然回到病床。每一次说话刺伤你,都是我在惩罚自己。你一定不知道,你难过的时候,我比你更加难过。

    就这样吧,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