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梯上,那恐怖的腐烂的怪物尖啸一声,看着南镜,红彤彤的眼珠子疯狂转动,肉块炸开,竟然快速生长出一条腿,冲着南镜爬来。
南镜靠在棺材上,身体完全没有力气,他难得升起一丝焦躁,看着那个怪物略急地说:“这是皮鬼从附身之人的身上出来了,这些皮鬼全被一个恶鬼吃了,恶鬼会变得极强,我们会被撕碎的!”
“哦?”郁安晏扬唇笑了笑,他双手直接把南镜从黑漆棺材里抱出,墨黑的眼眸里映出如火的红嫁衣的『色』泽,郁安晏抱紧了南镜,低声说:“南镜,既然要撕碎,那我们就一起被撕碎。”
此时,单龙村外,晨光熹微,救援人员正在艰难地通道路,盘山公路上还停着一辆大的警车,副导在和警务人员进行交涉。
郁宏坐着车从京城紧急赶到了单龙山,当郁宏被人从车里扶出来的时候,差点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他颤抖着嗓子问:“救援有没有进展?我听到警方说单龙村发生了命案……是什么命案?”
负责办案的警察大概三十出头,看到郁宏直接走上来:“郁安晏家属?”
郁宏赶紧点头。
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简短地说:“跟您说明一下情况,我们接到报案,单龙村上个星期发生了命案,涉及人口买卖,查案过程中,我们发现您的儿子郁安晏携带的四个拍摄人员已经失联超过24小时,等会儿我们要跟着救援队一起进去查案。”
“您要是有什么线索可以向我们提供。”
郁宏没有血『色』的唇抖了抖,颤声说:“没有,我没有线索。”
“警察同志,”郁宏脸『色』灰败,像是无路可走想找个支柱,老泪横流:“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儿子才,才二十三岁啊!”
警察顿了顿,收起证件,坚定说:“我们会的。”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赶来的疤痕男马大和带着的小田全程看到了这幕,小田畏畏缩缩问马大:“马哥,郁家来人了,而且警察也来了,你真的要在这时候把南镜……杀了吗?”
“你懂什么?”马大啐了一口:“我杀人还能让他们发现?郁安晏身体里的鬼神已经出现,我必须提前把南镜这小贱种给杀了。”
马大左脸上的横肉和疤痕一起动了动,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灰白『色』的天梯,小田跟着看了眼灰白『色』的天梯,他们离得有点远,那灰白『色』的天梯远看只是一条白线,什么都看不到。
马大残忍笑了笑,沙哑着嗓音说:“你没入玄门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闻到。”
“那种气息,”马大深深嗅闻了一口空气,疤痕跟着他的动作残忍的跳动:“那种鬼神的气息,我闻到了,还有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那种从地底爬出来的东西的味道。”
说着,马大从车后背椅的下方拿出一个草扎成的小人偶,这草偶像是被鲜血浸染过,草『色』透着发黑的血红,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小田偷眼一看,发现这草偶的背面赫然用一张小黄纸写着“南镜”两个字。
马大颇为自得地拿出银针,闭眼对准草偶念了几句咒,这本来放在车前板躺着的草偶,竟然像是被牵引一样,直直地飘立起来。
看着草偶毫无支撑就能飘立在空中,马大『露』出一个得意又血腥的笑:“董家为了培养我还是花了点心思,把这么重要的草偶驱人法真的交给了我。”
“只要我将银针『插』在草偶身上,那个南镜的身体就能感受到银针扎过的疼痛,”说着马大把银针直直扎向南镜的头,按着银针残忍地往下,哼笑道:“我看南镜这贱种还能活着走出单龙村?”
细雨绵绵的下,那恶鬼眼看着就要长出双腿往上爬了。
南镜又急又气,突然,南镜闷哼一声,这痛得他全身抽搐了一下,直接从郁安晏抱着他的手臂上滚落下去。
郁安晏眼眸里聚集起怒气,南镜是宁愿滚下天梯独自被怪物撕碎,也不愿意和他一起死吗?
“痛……”
南镜感觉自己从头到全身每个关节都在痛,仿佛有人在拿银针不断扎着他。
“南镜?”郁安晏看着单膝跪地的南镜,南镜脸『色』极度苍白,他按住郁安晏,抬头定定看着郁安晏,眼眸极亮,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管我了,郁安晏,你跑上天梯,跑,看天梯最上面有没有一线生机。”
“跑啊,”南镜用被红绸束缚的双手,以很微弱的力气推了推郁安晏,被郁安晏一把抓住了手腕。
郁安晏墨瞳晃了晃,南镜的手腕还绑着当时郁安晏亲手系上去的红绸缎带,郁安晏此时低头含住那个结猛地一拉,被束缚的红绸结打开,南镜细白的手腕上出现两道浅浅的红痕。
郁安晏跪坐在地双手牢牢握住南镜的手腕,直直看着南镜惨白的脸,淡声道:“我是早死命,怎么都活不过二十三岁,不管你收了多少钱非要救我,但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
“早死,就是我的命运。”
“南镜,你没必要按照强求我一定活着,是因为我活着你才能拿到那五百万吗?”
南镜没理郁安晏,他抿紧唇看向后面赶着过来的腐肉怪物,那腐肉怪物在不断地生长,先是腿,又是手臂,然后是一张漆黑皮肉不断掉落的皮,本来极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不,”南镜左手蓄力,一口舌尖血猛地喷到鬼印上,他左手迅速捞到铃铛含进嘴里,凉气袭来,浅『色』的瞳仁像是被点墨晕染,迅速变成诡异的黑。
南镜借着鬼印的力量翻身而起,左手捏着鬼印,冲向那腐肉怪物,腐肉怪物伸出刚长出的漆黑尖利的爪子,那爪子直接『插』进南镜的右肩上,南镜的血『液』飚『射』出来。
就是此刻,南镜借着势对着冲来的腐肉怪物猛地一盖,腐肉怪物刚长出来的全是细密牙齿的嘴一张,发出痛苦的嚎叫。
仿佛肉烧焦的味道传来,印章直接烧穿了腐肉怪物的一整块肉,那腐肉怪物倒退着倒在地上,暂时地没了声息。
南镜松了一口气,脱力一样的吐出铃铛,直接倒在郁安晏的身旁,血『液』渗出,他小声地咳嗽。
郁安晏墨黑的瞳动了动,他缓缓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南镜,眼神空白了一瞬,他不明白……南镜明明只是收了五百万接了那个青黑『色』的罐子来救他,现在却……
南镜是真的想要救他?
“南镜?”郁安晏冷漠倨傲的眼神像是冰裂一样出现一丝裂缝,他下意识『摸』了下被溅到脸上的血『液』,温热的,带着新鲜的腥味,鲜红的,比南镜那身红嫁衣的颜『色』都要刺目。
“你为什么?”郁安晏的眼神震动,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颤抖,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南镜的右肩,湿润温热的血『液』把他的手浸湿。
郁安晏胸口不断起伏,他手攥紧又松开,上前握住南镜的肩膀,南镜很轻,血『液』流下来积成血泊,他已经毫无力气地任由郁安晏横抱起。
南镜是真的想要救他。
郁安晏闭了闭眼,轻声说:“南镜,在二十三岁和你死在单龙村,是我心甘情愿选中的结局。”
“像我这种注定早死的人,这结局不算很差。”
“你就不能接受我注定死亡的结局,不要再,”郁安晏心口堵上一口情绪,强撑着淡声说:“救我了。”
南镜嘴边缓缓溢出血『液』,他的手按住郁安晏的肩膀,把郁安晏往下压,南镜用几乎气音的声音说:“从我十四岁到现在,我的命都和你连着,你的铃铛,铃铛救了我很多次,我就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不是什么青黑『色』的罐子,我也要来,”南镜艰难呼出一口气:“要来救你。”
南镜清俊的脸上那双慢慢褪去黑『色』的瞳孔有些聚不拢,山间的风把南镜的红嫁衣吹开,南镜咳出一口血『液』:“我,我不想和你一起死,我要和你一起活。”
风把郁安晏的衬衣吹得鼓动起来,从郁安晏扣上皮带的西裤腰上吹上去,冷得刺骨,但郁安晏根本不觉得冷,他双膝跪在粗粝的石砖上,横抱着南镜,缓缓低头,和南镜的额头碰在一起。
郁安晏的眼角缓缓滴落一滴泪水,泪水划过他红『色』的泪痣,像是直接流出的血泪,他睁着眼看南镜,就像是十二岁那年透过彩『色』玻璃窗看傍晚最后沉下的晚霞。
郁安晏十二岁生日的前段日子,郁家的气氛特别躁动,但是这种气氛跟他没有什么关系,郁安晏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意味不明看他的眼神。
有天,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西裤准备去少年宫上大提琴课,临出发前,郁安晏听到有人在私下议论。
“听说郁总有个十一岁的孩子?”
“什么,私生子吗?那孩子健康吗?那……安晏少爷。”
“那孩子特别健康,据说还很聪慧。”
“嘘,这话千万不要给安晏少爷听到,据说郁总准备把那孩子接回来了……”
郁安晏终于明白郁家这群人这段时间看他眼神是什么意思,是怜悯,是看一个注定短命的死人的怜悯。
郁安晏每个周末下午都会被送到艺术宫上大提琴和艺术课。
“安晏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再学些金融啊管理类的课程了,我就只希望他好好的,学学大提琴钢琴陶冶情『操』就行。”
郁安晏那天课后没有人来接,他一个人通过艺术宫长长的楼梯走到了天台的房间,当时他蓄了到脖颈的头发,他搭了两个板凳,站在了窗台上。
这个艺术宫的修建风格是难得的纯中式的,玻璃是彩『色』的,上面贴了当时非常难得有审美彩绘神仙图,郁安晏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站得窗前,那块玻璃上是彩绘的地狱图。
整张图的中心是一小块悬了金珠的镜子,四周全是嚎叫的恶鬼相,当时郁安晏看着这幅画觉得很有意思,大家都求着惧怕着恶鬼的靠近,奢求神仙的庇佑,但是神仙也不是能庇佑所有人的。
郁安晏推开了彩『色』玻璃,钢琴练习室里有人在弹命运交响曲,傍晚的风吹开郁安晏额前的碎发,『露』出郁安晏狭长黑眸下有点冷漠的眼神,他只是有点想要往下踏一步的想法。
门被骤然打开,郁父打理精细的头发凌『乱』,表情慌张地看着郁安晏,双手张开:“安晏,怎么了?下来,到爸爸这里来,爸爸给你买了最新款的赛车,刚开发布会就被爸爸拍回来了,下来好不好?”
郁安晏低垂下眼睫,他往下看了一眼,一群人都焦急地站在下面看着他。已经有人开始铺救生气垫,练习室的命运交响曲陡然停下了。
他透过彩『色』玻璃看了眼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从搭好的板凳下一步步走下去,去迎接他注定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的命运。
郁父冲过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就像全天下最普通的父亲一样,紧紧地抱住他,『摸』着他胸腔里还在跳动的心脏,劫后余生地大喘气。
可是,郁安很清楚,郁父要的是活着的健康的他,其余所有人,要的也是活着的他,活着的他才能撑起那些名利和富贵,活着的他才有数不尽的时间,没有人会要注定死去的他。
命运残忍地剥夺了他二十三后的所有时间,要把他推进地狱。
但南镜,南镜居然冲进来说要救他。
傍晚的山风吹起他眼前的碎发,郁安晏紧紧闭了闭眼,再睁眼,墨黑的瞳里全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他跪着抱紧南镜,声音嘶哑:“南镜,我想你活,你要活着。”
那群腐尸端着红蜡烛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上来,那个腐肉组成的怪物发出一声尖声叫喊,缓缓从天梯上爬起来……
“叮-铃-”
南镜胸口的红绳上挂着的一颗铃铛骤然响了一下,那是从左到右的第二颗铃铛,郁安晏的铃铛。
黑漆漆乌云遍布天『色』中,郁安晏的心口陡然冒出了一根红线,这根红线蜿蜒曲折直直地连向南镜右肩的地方,南镜“唔”一声,他心口动了动,耳边听到一个缥缈带着熟悉凉意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
“南镜,”这声音很像是郁安晏的声音,但又仿佛夹杂着缥缈的仙音:“你现在要对我产生信赖,你心里要想郁安晏能救你,你们能活着走出单龙村。”
救他?活着走出单龙村?
南镜缓缓睁开眼,他陡然撞入郁安晏藏着深深情绪的凤目,一个腐尸直接冲上来要去抓挠南镜的心口,郁安晏低下上本身,紧紧挡在南镜身前,那腐尸直接抓挠到郁安晏的肩膀。
血『液』滴落下来。
南镜眼睛睁了睁,他要活着走出单龙村,要带着郁安晏或者走出单龙村。
南镜右肩上的红线闪烁着光芒,那红线轻轻飘起,和郁安晏心口冒出来的红线直接连接,两根红线接触之时,红线猛然成结。
一张很像是绘卷的东西猛地从红线连接中飘起来,这张绘卷很像是古时候人们会用宣纸卷轴装裱的画卷,洒金宣纸,两边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红『色』卷轴。
这个绘卷飘起来,闪着微弱的光芒停在南镜的面前,南镜微睁着眼看到这绘卷上是一个好像是个古典的男男人。
绘卷中的男人穿着白『色』腰部有绑带的右衽上衣,底下是红『色』洒金的百褶襦裙,手里捧着一个嵌金的银碗,这男人凤目淡唇,肤『色』极为白皙,墨眸半敛,身形修长,头发以一根金钗高高束起。
这男人面『色』冷淡的右眼角下一滴鲜红欲滴的泪痣,下颌冷漠倨傲的抬起,除了穿着,这绘卷中的男人和郁安晏长得一模一样。
这绘卷的男人在南镜看过去的一瞬间,冷漠的墨眸突然抬眼看向南镜,南镜心口一跳,绘卷的右上方浮现出七个字:
“鬼神榜第三——孟婆”
鬼神榜?南镜微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不断颤动的铃铛,这个绘卷是怎么回事?跟铃铛又有什么关系呢?孟婆……又是什么?
郁安晏吐出一口血,眼缓缓闭上,在郁安晏的眼睛闭上后,一股白『色』的旋风吹过,带着苦涩『药』香的味道从绘卷中冲天而起。
“砰,砰,砰……”绘卷中的男人发出心脏跳动的声响,白上衣和金红襦裙的男人从绘卷中冲出来。
铃铛疯狂地响,这个从绘卷中出来的男人单手捧银碗,另一只手结印剖开自己的前胸肋骨处,血『液』从他的胸口涌出,滴到摆在心口处的银碗里。
嵌金的银碗从底部开始变黑,狂风渐起,男人冷漠的黑眸扫向南镜,刹那间,惊风动雨。
郁安晏闭着眼失去意识向下倒去,他的嘴唇张合,冲出来的男人黑『色』的眼珠直直地看向南镜,和倒下的郁安晏嘴唇张合重合了:“南镜,我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