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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天灾人祸(二)
    第二百零八章天灾**(二)

    范县河堤溃决,洪水咆哮而出,一下子波及了方圆上百里。

    这里原本是富庶肥沃之地,国乱之前更是人口密集,农业发达的地区。后来战乱连连,百姓们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四散逃命去了,留下一少部分人口在某位民帅的带领下躲在远处偏僻的高地丘陵,艰难地熬日子。

    河水十几次泛滥,把这块良田都变成了泥沙之地。幸好河水只是顺势向东,只是毁坏了下游一部分田地,还留下了一部分活命田。

    北府收了中原之后,很多百姓纷纷从壁垒和南方回到了各自的故里,在原来的耕地上分得各人的永业田和赋税田。相对于去陌生地方重新开垦新田地,他们更愿意回到自己的故里,这里一直在数代人的梦里萦绕着。

    河堤重新修起来了,田地也分下来了,农具牛马配到每户了。两年过去了,这日子也有盼头了,谁知道今年会出现这么大的洪水。也许老天爷在补偿几年前的少雨,今年夏天是连日的倾盆大雨,范围波及秦、雍州等大部分郡县。各地都发生了山洪和大水,最后汇集到了黄河。而黄河夹卷着比往年要多得多的泥沙,一路东下。司州、兖州、冀州、青州,一路告急。河水到了这里便迟缓下来,泥沙纷纷积塞,给本来危险的下游两岸带来了更大的威胁。

    幸好北府一收复中原便开始整治黄河,大把的银子拨下来,军民齐动员,专重修河堤。除了河务局,各地方也在长安的严令下异常重视河工。

    这次汛期是数十年以来最大的,自然得到了各地官员的极度重视,全部上堤抗洪,严保数年来的成果。好容易等到中上游的雨季过去了,原本以为这汛期就抗过去了,范县却决口了。

    这河堤决在一个小河曲之处,河水顺着决口,往西边拐了一个大弯,然后流回原本的黄泛区。而在这个大弯上有四个村庄,一下子就在洪水中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千四百多人只逃出来不到五百人,这还包括上了河堤的青壮。一千余条人口,就这样在百姓们中的悲呼痛哭中逝去。

    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北府立府以来最严重的灾难,但却是影响很大的一次灾难。汛期过后,《兖州政报》,《民报》,还有临近的《冀州政报》,《豫州政报》,《青州政报》纷纷报导了这一事件,军民百姓议论纷纷,矛头直指该地的地方官员。

    范县主官崔元虽然已经愧疚投河,以身赎罪,但是这责任还是要继续追究。范县县尉、东阿县令,甚至连指挥堵住缺口的东平郡守也被调查,看是否有牵连瓜葛。

    主持调查的是东平郡检察署的郡检察官宋彦。汛期刚过的六月,宋彦就从豫州、司州请调了几名熟悉河工的治曹主簿和精通计度的户曹主簿,开始从范县河工账目和河堤实地查起来。

    查了半个月,宋彦发现范县河工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根木料一块石料,一个民工一辆车马,都一一列在账目上。而且这些材料和工钱都是实在价格,根本没有故意抬高虚报。

    河堤上,宋彦让请调过来的治曹主簿在沙滩口随便拔开几个小口子,看看河堤里面的情况。宋彦发现里面完全是按照治部和河务局的标准和要求来做的,全部都是真材实料,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宋彦再一一询问范县的县尉、学正、县丞、各曹主簿、吏员,这些官员说到崔元就流眼泪,赞不绝口;说到沙滩口决口却怨愤老天无眼。宋彦再走访范县各地百姓,却得知百姓们对这位县令口碑极好,政绩一件件摆出来,修路,修桥,恢复耕地良田,治理河堤水利,说到这些,百姓们都能带着宋彦来到实地,指着那些不会说话的工程流泪道:“这些都是崔县令领着我们干的。”往往说到最后还要补充一句:“老天无眼,害了崔县令。”

    一个多月过去了,河堤的调查毫无进展,宋彦反而调查出死去的崔元真的如往年郡、州评价中所说的一样,是位难得的清官能吏。那么这沙滩口的决口只能说是天意了。

    这个结论慢慢地在附近的各州郡传开了,许多官员只能暗自叹息一声,时也,命也。而阳平郡郡守灌斐却和心腹裴奎、王览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了两个来月的心终于放下去了。有干系的郡户曹贾泛,郡治曹典史陈寥,县户曹主薄章赫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有数,更是欣喜不已,悄悄地举宴庆祝。

    而那位河务局佥事员外郎崔礼在听到这个消息,居然狠狠地向灌斐敲诈了一批巨款,然后带着那名歌妓去了荣阳,待到秋天河务事情忙完之后再回长安。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干的那些事情还是一点一点地被发现了。

    首先是宋彦,他在调查沙滩口河堤时,隐约听到有幸存的百姓在议论,说这河堤决口不是天意是**。宋彦细细一查,从百姓们的口中知道。沙滩口决口的地方非常诡异和奇怪。它没有决在河曲的东边,受到洪水冲击的正面,而是决在西边,却是洪峰的侧面。而且这决口非常突然,半个时辰前刚有民工们巡视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却突然就决口了。

    这一日,宋彦偶尔听到一名曾在河堤上的百姓说,在决口前,他遇见了王四和潘石头。这两人在河堤上不知道干些什么,见到自己走过便变得慌慌张张的,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但是这名百姓急着去护堤,所以没有在意,谁知一刻钟后就看到沙滩口决口了。

    另外一位百姓补充道,王四和潘石头是乡里出了名的地痞混混,以前在壁垒时就恃强凌弱,为非作歹。后来回到故里,分了良田也不知道好生耕作,只是游手好闲,混吃混喝。他们懒惰成性,平日里都不会去应民夫挣工钱,甚至装伤残躲避民兵征集,县尉也知道两人的德性,还怕两人影响民兵的军纪,干脆就不理这两人。

    黄河汛期的前些日子,这两人依然没有报名参加民夫,还在四处晃荡,准备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怎么会突然跑到河堤上来了,自然值得怀疑。而且这两人这段时间经常跑到县城,又是吃肉又是喝酒,也不知道从哪里发了财。

    听到这里,范县治曹主簿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他说今年的洪汛非常大,已经超过红标半米了。在这种情况下河堤只要被人动一点手脚,立即就会万劫不复。

    宋彦一听之下,立即签了缉捕文书,着范县巡警署秘密捕了王四、潘石头两人。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地痞怎么会无缘无故破坏河堤呢?后面肯定有黑手。

    王四、潘石头开始的时候死活不承认,只是说这钱是自己在河边捡到的,顶多算个昧金不报。

    宋彦找来百姓指证他两人,然后质问他两人去河堤干什么?最后威胁两人说,按照现在的证据和指证,如果两人不招,理判署就会判两人是此次决口的主谋,不但会被行腰斩,享受只有罪恶极大的罪犯才能享受的待遇,其家人也会徒千里,终身配为军奴。

    说到这里,宋彦故意轻松地给王四、潘石头解释北府死刑的分级和如何执行。北府只设两种死刑方式,一种是绞刑,大部分死刑犯享受的都是这种全尸待遇。另一种是血腥而又无法全尸的大辟,也就是斩刑。而斩刑又分两种,第一种就是斩首,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只有叛国投敌、侵略残民、恶逆弑亲(谋害父母长辈)、强奸幼女、拐卖人口等罪大恶极之徒才会被判大辟弃市。而其中情节最为恶劣者可判腰斩。

    说到这里,宋彦冷冰冰地说道:“一千多条人命,就是腰斩你们十次也不够。到时刽子手定会用上巧劲,让你们断成两截还在地上喘气。不知你们识不识字?要是识字的话,你们大可以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写写你那一刻的感受。不知是惨字呢?还是痛字呢?”

    听到这里,两人满身冒汗,上下颤抖。而王四最先崩溃,在那里边爬边哭喊道:“都是潘石头,贪图人家的钱银,这才拉上我的。大人,青天大人,我只是从犯,我家中还有妻儿,请从轻发落我吧。”

    看到王四招了,潘石头也坚持不住了,最后也招认不讳了。

    据两人交代,他们被一个神秘人用重金蛊惑诱使,并按照他的指示,在沙滩口河堤上找到了一处险要的地方,然后伺机用短刀刨松了其中的几块大石头,不一会大水就从缝隙里流进来。当时两人有点后悔了,想补救一下。但是大水何等汹涌,一点缝隙便给了它可乘之机。河水迅速将大石头冲刷地越发松动,不一会水势就冲开了这里,先是一点口子,接着是一个大口子,沙滩口终于决口了。

    听到这里,旁听的吏员们冲上去差点把这两人活活打死,幸好被宋彦带人护住。

    王、潘两人看到群情如此汹涌,知道自己罪过大了,越发地老实了,有什么说什么。

    但是两人实在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唆使自己坏堤的目的是什么?最后潘石头回忆到一个细节,说那个神秘人穿的是北岸阳平郡特有的麻帮鞋,他以前去阳平郡游荡的时候,买过一双。

    而治曹主簿补充道,说这个神秘人要不本是熟悉河工之人,要不也是受高人指点过,要不然怎么会让王潘两人直奔河堤要害。

    宋彦思量了一番,便带着几名随员化装成商人,悄悄地来到河北的阳平郡东阳武县。他们一行秘密地在河堤上转了一圈,老河工出身的治曹主簿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这东阳武县的河堤太差了,不要说和我们范县其他地方的河堤比,就是和决了口的沙滩口河堤比,那也是一个是金汤,一个是豆渣。这里不决,却决了范县,真是没有天理。”

    宋彦一听,便明白了一二,继续深入调查起来。

    过了几天,一位随员从县衙的一位吏员口中打听到和神秘人相似的一个人,东阳武县县令裴奎的远房侄子,他的亲随。可惜这人在汛期跟着裴奎巡视河堤时“不幸落水”身亡了,现在已经被报了抚恤了。

    随员们顿时激动起来了,真凶终于露脸了,于是要求立即缉捕裴奎,查明此案。但是宋彦却挥手阻止了,他问道:“东阳武县的河工如此明显,阳平郡不知道吗?巡察这段河务的崔礼员外郎不知道吗?这其中还有内情!”

    于是宋彦一封密报立即送到长安检察总署那里去了,大检察官看了以后吓了一跳,也不敢耽误,连忙呈送到法部侍郎徐磋处。

    徐磋一看,毛发都气得竖起来了,这东阳武县令也太胆大了,而且这阳平郡、河务局也脱不了干系。

    徐磋找到平章国事王猛,两人一商量,立即决定依然授权宋彦继续调查此案,并派出治部、户部等精通业务的官员,配合他一起查帐审案。相关人员带着命令立即乘坐河防舰队的快船,秘密东去,直下东阳武县。

    而另一个发现事端的是都察院的巡视冀州的御史喻田。他从自己的渠道风闻了阳平郡守灌斐、东阳武县令裴奎贪污渎职,而且跟河务局佥事员外郎崔礼等下派巡视官员有勾结。但是具体的细节喻田并不清楚,手头上也没有多少证据。但是他猜测到这跟范县决口案肯定有关联,于是直接向都察院递了文书报告,快送到长安的时间居然和宋彦差不多。

    中书行省接到文书,工科和户科顿时热闹起来了,能打压尚书行省,显示自己的权威一直是中书行省想做的。他们早就看掌握行政大权的尚书行省不顺眼了,早就想行使一番弹劾权了。但是这牵涉到钱财计度上的事情,于是车胤便通报了毛穆之,两省相关人士只是碰了一个面,立即一拍即合。中书行省出御史,门下行省出审计官,一定要把阳平郡乃至冀州查它个底朝天,让北府各地方和百姓们也知道一下,中书行省和门下行省不是庙里泥菩萨,拿来做摆设的。

    但是两省信不过尚书行省,于是便没有通知阁台,也找了河防舰队,准备了两艘快船,与尚书行省的调查组一前一后秘密地东下。

    两支调查组的到来让灌斐等人措手不及。

    不过相对来说,宋彦查案要专业的多。他接到命令后一到阳平郡,首先把冀州、阳平郡的检察官全部召集来,并秘密调集了魏郡的巡警。然后立即签发缉捕书,如雪片一般发出,将灌斐、裴奎连同郡守衙门官吏和县令衙门官吏全部看管起来,不准串供,不准擅离。接着开始查帐,实地勘察,宅院搜查。

    两省调查组则利用门下行省的权利,首先封查阳平郡和下属所有县的账簿,所有户曹官吏统统停职待查。

    正当案子有序地进行时,《兖州政报》却曝出大料,揭露了范县沙滩口决口有可能是东阳武县令为了保住自己那偷工减料的河堤不溃而故意破坏的。并举出例子,说东阳武县的河堤是如何的烂,远不如范县沙滩口的河堤。北堤不溃,怎么就溃在南堤了?难道这洪水也认路?并隐隐指出东阳武县令的一个已经“殉职”的远房侄子就是跑腿的执行人。

    这个消息是范县治曹主簿透露出去了,他跟随宋彦去了河北一趟,知道了一些内幕后,甚是为上官崔元不平,于是便违反“纪律”曝料给了《兖州政报》。

    已经闻到味道的《兖州政报》和关东商报》等报刊一样,正在四处探取消息。接到如此大料,岂不欣喜如狂,立即排版刊登。

    消息一见报,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各地都沸腾了。本来对崔元就有好感的范县百姓自发地汇集东平郡,向郡检察署请愿。而国学学子们涌到尚书行省,把王猛等一干行省官员堵在了阁台。

    在此压力下宋彦等人便加快了审查进度。案件不复杂,很快便查得清清楚楚。灌斐和裴溃等人也一一招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交出了他们贪墨的钱款合计五万多银圆,并引出了冀州刺史府治事曹、阳平郡检察署等一大批涉案官员。

    九月,该案移交青州济南郡理判署审理。

    九月十六日,审理判官判决如下:王四、潘石头、原阳平郡守灌斐、原东阳武县县令裴奎、原阳平郡给事中王览为主犯,各人数罪归一,皆判大辟,斩首弃市。家属徒平州黑水郡,终身配与驻防厢军为奴。

    原阳平郡户曹典史贾泛、原阳平郡治曹典史陈寥、原东阳武县户曹主薄章赫、原河务局佥事员外郎崔礼等十九人为从犯,数罪归一,皆判绞刑。家属徒西州伊宁郡,配驻防厢军为奴三十年。

    原阳平郡郡检察官兊夫,原冀州刺史府治曹佥事柳蕣等三十九人,连坐渎职,判合家徒羌州青海郡,配驻防厢军为奴二十年。

    更有牵连的官吏上百人,连坐渎职,判决不一。

    原河务局主事郎中郝苒、冀州刺史袁方平、冀州州检察官张科等十一人,连坐失职,判夺职。

    看到判决结果,百姓们一片叫好声,各报刊也是热烈赞扬,唯独《冀州政报》有点酸涩地说道:“济南郡判官在历城一纸判书,冀州正六品以上的官吏去了十余位,正九品以上的官员更是去了上百位。正是律法如炉,官吏百姓无论高低,都是炉中的一块铁。”

    而中书行省和门下行省联合调查组把查到的证据移交给了检察官宋彦,便回了长安,各向自己所属的行省递交了报告。

    中书行省根据这份报告把王猛、笮朴、张寿和属下的十三位侍郎全部“请到”了宪台,一顿质询,把王猛的脸都问青了,而他手下“十三金刚”站在旁边,脸如灰色。倒是笮朴、张寿两人脸皮够厚,反正有人在上面顶雷,于是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最后,当着王猛和“十三金刚”的面,全体通过了一项“失察记过案”,提请大将军对尚书行省全体进行训斥和处罚。

    还没等王猛等人反应过来,门下行省也来请他们过去了。又是一顿质询,把王猛和钱富贵问得脸色青灰。尤其是钱富贵,更是心里在骂娘,我招谁惹谁了?好容易把今年的“秋计”给熬过去了,又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明年“春计”我还不得被这些奉议郎剥下一层皮。得,回去我给好好找找各州郡的麻烦。

    最后,门下行省当着王猛等人的面,审阅了中书行省的“失察记过案”,一致同意立即呈递给大将军。

    这日,王猛、笮朴、张寿三位尚书行省官员,陪同车胤、毛穆之等人拜见曾华,检讨这次事件。

    王猛首先站起身来,对自己做出检讨。

    曾华听完之后平和地说道:“景略先生不要过于自责。贪官恶吏哪朝哪代都有,要是我北府没有,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了。”

    “我唯一担心的是该如何去发现贪官恶吏和他们犯下的事情。检察官宋彦是因为职责所在,这才细细勘察;巡视御史是因为出于对灌斐等人的厌恶才上书一本,不如说他是出于北府官吏的荣誉感,痛恨这些害群之马;《兖州政报》出于正义公理,这才以舆论民意过问此案。”曾华扳着手指头说道。

    “职责、荣誉感、公理,我很高兴这三项都发挥了作用。”曾华感叹道,“自古以来总是天作灾人为祸。我们不但要防天灾,还要治**!”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一点遗憾,那就是在这次案件里,全是以法部检察官为主导,中书行省和门下行省只是配合跟随而已。幸好宋检察官是个肃正严明的人,可要是和阳平郡检察官中的那两位一样,这案子还会如此轻易破吗?”曾华突然转言道。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各有滋味。王猛等尚书行省官员心中暗暗叫苦,中书行省和门下行省已经把自己们折腾得够呛了,难道大将军还要给这两个官署增加权限?而车胤和毛穆之却是心里暗自窃喜。

    “中书行省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监督各地地方,这尚书行省就在你们眼皮底下,不怕耍花样。倒是各州郡,你们要多费心,加强监察。”曾华说道。

    “是的大将军,我回去和朝议郎们好好商量一下,看能否立条律法,在各州设议政会,以行使监察权。我等已经知道,光靠都察院还是有所欠缺。”车胤答道。

    “如何去做是你们中书行省的事情,我不会去干涉的。”曾华笑着答道。自从北府三省设立之后,曾华基本上就不干涉三省的事务,除了批准门下行省转来的律法草案外,更多的时间花在各国学和枢密院里去了,更关心军事和跟国学学子、学士们交流。但是没人敢轻视这位北府的最高统治者。

    “还有你们这次门下省,在这次案件中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太少了。你们的奉议郎都是各郡推举的,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耳目。武生先生,你要他们和自己的属地多通讯息,多了解地方民情政事。我看那两位从阳平郡推举来的奉议郎也有责任,如此大的事情,做为当地人他们居然一点讯息都没有听到吗?还有你们的审计署,不要总是盯住长安,还要分道四处审计。这件案子并不复杂,要是你们审计署能多花点心思在地方上,早就查出来了。”

    毛穆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随即接言道:“禀大将军,是我门下行省失职了。回去后我定会转达大将军的话,先质询阳平郡的这两位奉议郎,看情况再行弹劾。接着完善审计署制度,分设审计官,分道巡察审计,这样我们也可以验证各部和各州的计度报告。”

    毛穆之知道这是曾华在让自己门下行省扩大权限,怎么能不赶紧地应答呢?

    说完这些,曾华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拿着案件文卷道:“我们北府不能姑息这些贪官恶吏,有多少就杀多少!”

    曾华顿了一顿,缓和了一下杀气腾腾的语气道:“我知道诸位都是守正严明之君,也不会姑息这些贪墨官吏,所以我不担心你们因此而徇私枉法。但是天下官吏都会如诸君一般严正守法吗?还有我们的后继晚辈,都能如我们一般吗?所以我们不但要为天下立法,还要为子孙后代立法。”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变得神情凝重起来,都低着头在那里沉思起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笮朴为了缓解气氛,转而问道:“大将军,最近在忙些什么?”

    曾华知道笮朴的心思,拿起一本书说道:“我正在看《羯胡考源》,这些都是令则先生(荀羡)领着雍州大学国史科的学士们考据出来的。”

    “看来大将军和令则、丰兴(郝隆)等先生相处甚欢。”笮朴笑言道。荀羡从原参知政事的职位上退下来后,便入主雍州大学任教正,并和一帮江左过来的名士文人,在原来的玄学的基础上整合了儒学思想,甚至是新学思想,创建了一个新学派,这个学派也是以民为本,但是更重顺其自然,师法自然,为不治而为大治。与北府原本的新学大有区别,比郝隆和罗友的学派要保守缓和许多。所以新学称荀羡的学派为保守学派,荀羡等人却称郝隆和罗友的学派为激进学派。

    而荀羡掌了雍州大学后,那里变成了保守学派的学术中心,与郝隆主掌的长安大学分庭抗争。所以雍州大学的生员学子比长安大学要多上一倍,看上去占了优势,但是长安大学是北府头号国学,里面的直学士、学士比雍州大学要多上一倍,加上西城大部分学院都是从长安大学分出去的,都算是它的分支,算下来,郝隆和罗友为首的激进派要占据明显的优势。

    不过大家都知道,激进派长于经济和理工,擅长治国理财,精于良工制造,而保守派长于国史、国文,擅长诗词歌赋,精于治史考据。

    “这些学士们都是国之大才。就拿这次河患来说,鲁班学院和雍州大学的学士们提出沿行前汉王徐州(王景)筑堤清渠之法,商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景略先生,你们治部要好生向这些学士们请教。”

    说到这里,曾华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某网站喷口水的时候,看到一位网友转帖的文章,说东汉年间一位水利专家治理黄河后数百年后都没有大的水患,莫非就是这位王景先生。但是也有网友跟帖说这并不是王景一己之力,而是由于东汉年后中原对于黄河中上游控制力弱,造成农牧分界线向东、向南迁移的缘故。而当北魏重新控制了这些地区后,开始农耕开发,造成农牧分界线向西、向北迁移,所以从北魏开始到唐,水患频繁。

    看来这有点道理,而且曾华也知道,盛唐以后的水灾跟关中极度开发也有很大的关系。现在北府已经对关陇进行上十年的开发,估计不会比盛唐差。曾华有点明白这黄河水患的危险和根治的办法,环境保护。这可是个观念也太先进了吧,比自己现在搞的很多东西更“不靠谱”。看来自己还要多想想。

    曾华想了一会,看到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便笑了笑,转言借口道:“刚提到大学的学士,我突然想起了袁方平。真是可惜,原本他接手百山出任冀州刺史,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却受到阳平案的牵连,坐失察夺职,真是可惜。可是这理判司法之权却不能轻渎,依律法,凡被理判署判决有罪者,无论正罪还是连坐,都不得再出任官职了。”

    “原本我还在愧疚如何去面对彦叔先生的,现在想来方平还是最好去大学任学士,他继承了彦叔先生的学识,教授治学国史国文已经没有问题。多历练几年,出任某个国学教正也没有不可。那时我也对得起彦叔先生的在天之灵了。”

    大家点点头,表示赞同。袁方平是袁乔的儿子,而曾华对袁乔非常钦佩,在他去世之后千方百计将其子袁方平接到长安,着重培养。袁方平也争气,政绩优卓,十来年便升到从四品上,出任冀州刺史,估计再过两年可能会迁任到尚书行省来,正是前途无量时却被阳平郡牵连了,被判了个连坐失察。

    济南郡判官可是受大理寺正卿、少卿合议指派,授权审理此案。除了大理寺,谁也没有办法推翻它的判决。而现在大理寺的核准审议已经出来,维持原判。那么尚书行省一定要行文正式免夺袁方平的冀州刺史一职。坐罪夺职,可是一项惩罚,受罚者将不得再担任官职了,也就是说袁方平的仕途已经完了。

    这样就只有按照曾华的想法,走学士之路了。袁方平有大才大家都知道,所以不担心他能不能称职学士之位。再过几年,袁方平如曾华所说,出任某国学教正,也算是另一种功德圆满。要知道,就是博士、直学士、学士,也是身份尊崇,到了国学教正,那就是天下大名士了,是每一个文人的最高追求。因为国学教正不光是学部任命,还要有各国学的学士们推举通过才行。

    谈到下午,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于是便依惯例在大将军府用了一顿晚餐,这才散了。

    第三日,大理寺公告天下,核准济南郡判官的审判,着立即执行。

    十月十一日,依中书行省提案,曾华以秦国公身份,在宪台大议事堂上,当着全体在座的朝议郎和奉议郎的面,宣读了《沙滩口案训斥词》。而王猛等尚书行省一干官员,却老老实实,一脸尴尬地站在中间,接受了曾华的训斥和罚薪一月的处罚。会后,列席旁听的《民报》、《雍州政报》主笔将整个过程和《沙滩口案训斥词》全文刊登报纸上,公示天下。

    至此,沙滩口决口案终于算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