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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121章

    赶在宵禁前半个时辰,郑芸菡终于将卫元洲推开,粉面若桃花,灵眸漾水波,眼角泛着让人怜爱的红,不知是泪水浸红未褪,还是微醺醉态迟来。

    卫元洲眸色又深又沉,即便跋山涉水负重操练也能面不改色的男人,在片刻的亲昵间,已然气息微喘。忍耐,确然是比放纵要更耗费力气。

    既要尽兴,还不能让自己逐渐升腾的欲望被小姑娘察觉。

    他暗笑,这竟是个体力活。

    郑芸菡衣裳整齐,可是被按在榻上亲时,将头发压乱了,这里没有镜台,卫元洲就看着她盼着小腿儿坐在榻上,漂亮的十根手指头梳梳顺顺,眨眼就将一头长发束起,变戏法似的。

    郑芸菡盲梳完毕,转头见他屈膝搭臂坐在那里,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不觉想到方才他亲吻时不可避免的霸道和情动,颇不自在的背过身去,小声嘀咕:“看什么看呀……”

    卫元洲听得清清楚楚,像是心尖被调皮的羽毛拨了一下,他起身凑过去,胸膛贴上她的背脊,双臂一箍,人已在怀。

    “成亲之后,生个女儿。”

    似是自发呢喃,好生商量;又像蓄意亲昵,夹带期盼。

    郑芸菡分心暗想,身体的亲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它简单又粗暴的撕开男女间羞涩与胆怯,让所有的亲密都变得热切又自然,又像在宣告,跨越这一步之前的新鲜和刺激,不复存在。

    她不知文人词藻里缅怀的人生初见是否指代这个,但当她跨过生涩紧张的起初,迈入一句话、一个动作融着自然的亲昵的此刻,心中还来不及为逝去的滋味遗憾,已经被新的喜悦填满。

    她扑哧笑开,脑袋一歪,在卫元洲的脑门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胡说八道,又不是买卖货物,下了订就能得到想要的。”

    卫元洲惊喜于她的大方亲昵,又为自己喜欢上这样可爱的姑娘感到自豪,低低笑着:“嗯,有道理,慢慢来。”

    他不与她争,她反倒好奇起来,揶揄道:“为什么要女儿?贵府可是有王爵要继承呢!”

    卫元洲正弯腰帮她穿鞋子,闻言掀眼:“继承?我死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别开脸笑起来。

    卫元洲帮她穿好鞋子,还是解释了。

    他用手比了盆口大小:“生个女儿,大概这么大,往跟前一放,我们就在一边看她自己梳头穿衣……一定做不好,兴许还会急哭……”他说着,自己把自己逗乐了,低低的笑起来:“想想就很有趣。”

    一抬头,面前的少女眼神复杂的盯着他。

    卫元洲笑容收敛,问:“怎么了?”

    郑芸菡默默地摸出从他那里坑走的钱,忽然叹气。

    卫元洲顿时如坐针毡,反思自己哪里说错。

    他方才看她盘腿坐在那里揪头发,其实想到的是另一幅画面——一觉醒来,晨曦初露,他最爱的小姑娘坐在妆台前梳头,一旁,粉雕玉啄的小团子盘腿坐在软垫上,肉乎乎的小手捏着一把比自己手掌还大的梳子,好奇的盯着母亲,有样学样的扒拉自己头上软缎般的短毛。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能拥有这一刻,把命交给她们都成。

    然此刻,唉声叹气的少女穿好鞋子,抱着钱袋子就要走:“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卫元洲忙拽住她的胳膊,紧张问:“为什么?”

    她面露愁苦,摆着手指头做算术:“我得想法子多谋几分职,不说大富大贵,总该要有些积蓄吧,这样,就可以给我女儿多养几个婢子,梳头的,穿衣的,沐浴搓背的,讲故事哄睡的……算起来要好多钱呢,哪里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然后假模假样冲卫元洲抱手:“王爷,告辞!”

    她边走边咕哝:“还没走稳的年纪,就要自力更生,好可怜喔……”

    卫元洲僵硬的脸上,嘴角隐隐抽动,似有情绪亟待涌出,少顷,爽朗大笑,迈步追了出去。

    郑芸菡背手踱步老神在在,可只要快步越过她,就能瞧见少女脸上翘起的唇角,和弯弯的眼眸,载着浓浓的愉悦。

    ……

    回去时,两人刚进马车,卫元洲就将她拉到怀中抱着,她诧异的看他,仿佛在惊疑:还要来?!

    他伏在她耳边,恶狠狠道:“来的时候就想这样了。”

    她笑,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今日他们说了太多话,此刻一句话也不说,竟也各得惬意。

    抵达太仆寺,卫元洲扶她下车。

    她盯着他的手,伸出自己的手来。

    要牵

    纵然是夜里,她忽然施放的大胆,亦是心意变化。

    卫元洲弯唇,握住她的手,并肩一起往回走。

    他想起她在酒楼说过的话,生出好奇:“为什么想在成亲之前酿出那壶酒?”

    心尖的小姑娘,对他敞开心扉,不再躲躲藏藏,愿意大方承认,却还剩一件心事。

    一壶酒。

    武陵桃源酒。

    她最后的倔强,是希望在成亲之前,酿成这壶酒。

    “我的第一口酒,是三哥教的。”小姑娘抓着他的手,看着星星走路,卫元洲听她说话,还要分心注意她脚下。

    “他没什么别的爱好,看着精神能抗,其实很娇气,独爱悠哉小酌。从前,我觉得可以在大哥和二哥的亲事上帮忙参谋,但唯独三哥,我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也好像从没有这方面的苗头。”

    卫元洲很应景的想到那本《长安佳丽手札》。

    “我是偶然搜到这个方子的,武陵桃源酒也叫神仙酒,据说有延年益寿,养颜滋补之效。我曾与他玩笑说,他这样的性子,就该送他一壶武陵桃源酒,省得他都年老色衰了,媳妇还没出生。”

    卫元洲闷声笑起来,心想,郑煜星的性格,真的很讨厌。

    郑芸菡撇撇嘴:“他一点不在乎,还在我失败后笑话我被骗了,拿着假方子瞎忙活。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说,我若能酿的出,他就原地成婚。”

    事实证明,郑芸菡屡战屡败,时间一长,郑煜星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这种话,但每次见她失败,一定会真诚的笑话一番,然后再浮于表面的给一些虚伪的鼓励。

    卫元洲忽然分神,其实先生个男孩也很好,再生个女儿,便有人护着。

    身边的少女还在呱唧呱唧讲着:“从小到大,我总是与兄长们更亲近,说是他们倾注心血照顾长大也不过为,许多姑娘家的私事,需要母亲手把手教的事,往往是他们放下男人的矜持和面子,硬着头皮去学。”

    “如今大哥和二哥已经成家立室,大嫂还有了身孕,三哥却不知还要耗到何时,父亲给他相的女子,他都推了。我既答应你,就不会再躲藏隐瞒,但这个,若能在我成亲之前酿成,我……”

    他截话:“你就可以抱着它,名正言顺的让你三哥兑现诺言,你总归要见到他们各自和和美美,妻儿双全,才能像了结一桩心事一般,去走自己的路?”

    卫元洲合理猜测,郑芸菡只是笑着,然后轻轻摇头。

    “我自己经历过之前一番心情,所以知道,倘若心中不愿,一味地强求和约束,只会更抵触。但若我酿成,我就抱着酒去问他,曾经的诺言还能不能兑现,他或许会撒泼耍滑赖过去,可他好酒呀,一定会想方设法在我这里骗一杯!”

    “这时候!”少女眼中迸射出一雪前耻般的激动光芒:“我会告诉他,‘看到这坛武陵桃源酒了吗?我就是拿去当新婚合衾酒,也一滴都不给你留’!让他长久以来这样笑话我!栽了吧!”

    卫元洲轻轻松开她的手,捏着宽大披风的边沿,勾住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披风里一裹,拧眉质问:“你等等,这话什么意思?这酒作我们的新婚合衾酒,是委屈它了吗?”

    噫?

    好像说错话了。

    仗着躲在他的披风里,郑芸菡忽然大胆,双臂往他腰上一箍,半个身子都贴上去,真诚的眼神布灵布灵,甜甜的笑里,全是认错的讨好,顶着发包包的小脑袋,在他的肩侧,蹭一下,又蹭一下。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可浑身上下都在向他解释——不是,我没有你,你胡说!

    卫元洲呼吸一滞,原想故作不满瞪她的眼神半道熄火,载着狼狈躲开,心里甚至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无措——

    前一刻的雅舍里,她对一切亲密都陌生又懵懂,亲吻亦笨拙,他仗着她不会,用霸道的姿态强装熟稔,她乖乖窝在他怀中,呼吸都是紧张的味道。

    这才多久,抱腰,贴身,眼神,蹭蹭,她就这么会了?!

    卫元洲想到了她的榜首成绩,忽然感慨。

    她当真学什么都快?

    这谁顶得住?

    卫元洲飞快稳住心态,正欲与她好好讨论一下他们的大婚多重要,却见少女笑容凝固,盯着前方。

    他心中一动,并不慌乱,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迎上了郑煜星一双冷冰冰的眼神。

    他一身赤黑劲装,整个人仿佛要陷入无边夜色里,随意坐在太仆寺门口的台阶上,一条腿伸出去搭在阶梯上,一条腿屈起,踩着台阶,搭着手臂,身边歪歪倒到放着几个空酒壶,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郑芸菡喃喃喊了句“三哥”,松开卫元洲,从他披风里走出来。

    卫元洲在她松开一瞬间,方才觉得心头发沉,好像她走出披风那一瞬间,带走了所有的温暖和愉悦。

    郑煜星的眼神从卫元洲身上转到郑芸菡身上,冰雪消融,渐渐升温,他像是没看到两人刚才的亲昵,又像是只看到她,连语气都随意似平常:“回来了。”

    郑芸菡扫过他脚边的酒壶,冲他浅浅的笑:“嗯。”

    郑煜星手掌撑地要站起来,郑芸菡飞快过去扶他,卫元洲刚随她一并动,郑煜星忽然指着他,冷冷道:“站那别动,我还可以不动手……别让她为难。”

    卫元洲眸色一凝,他本就不是什么温润公子,郑煜星话一出,他周身泛起冷意,大有不妨痛快动手的意思。

    两个男人之间,忽然响起少女凶巴巴的呵斥声:“听三哥的!”

    卫元洲僵住,不可置信的望向刚才还软绵绵跟自己撒娇的小姑娘,然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她用凶巴巴的样子,跟他挤了一下眼睛,跟着说:“我都不敢不听三哥的,你敢不听?!”

    在她挤眉弄眼的暗示里,卫元洲了然。

    她来哄,他别动。

    他还从未被人这样颐指气使的命令,但眼下的情况,好像只有妥协。

    郑芸菡安抚好了一头,转回来看另一头。

    郑煜星挑着嘴角,看她演。

    但即便是演,也不是不惊喜的。

    她居然在吼他。

    吼得好。

    他还想打呢。

    郑芸菡扶着郑煜星往里面走,小声与他嘀咕:“这个时辰,你也回不了别了,在这里将就一晚?”

    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满腹心事。

    郑芸菡叹气:“你这模样,也不好直接睡,你等一等喔,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解酒的汤水,等你醒醒酒再歇。”

    她忙不迭要去准备醒酒茶,郑煜星长臂一展,轻轻擒着她的脖子将人扯回来,笑笑:“别折腾了,那些还醉不了,说会儿话就能醒神。”

    ……

    漆黑的教舍重新燃起灯火,郑煜星将郑芸菡按在秦蓁的讲桌前,不等她说话,便在身上抽出一本册子,放在她面前。

    郑芸菡拧眉:“这是……”

    郑煜星的语气沉且压抑:“原本想在房里等你,然后看到你写的这个,觉得有些闷,就在外面等了。”

    郑芸菡抬眼看他,没说话。

    郑煜星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紧紧盯着这本册子,伸出双手拽住,决定从它说起。

    “芸菡,我们第一次当哥哥,有时候不知该怎么照顾你,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依样画葫芦。别人家的姑娘有什么,就给你什么。”

    “所以,别家姑娘长大了,寻了不错的郎君嫁出去,我们就觉得,你也该是这样,就是个世俗的活法。”

    郑煜星眼眶猩红,渐渐哽咽:“我们谁也没想到,你会惧怕婚嫁这回事……”

    “我原以为,你惧婚不嫁,就是天大的事……”郑煜星拼命转眼遏制,可还是渐渐看不清她的脸:“直到我看到这个。”

    他指了指那本手札,指尖有些颤抖。

    那上面,写着她应该嫁给一个男人的理由,她爱恋他的理由。

    他看到时,愣了好久好久,反应过来时,像是被人徒手捅入心脏,硬生生将整颗心挖出来一般难受。

    “你为什么啊……”郑煜星咬紧牙关,哪怕汹涌的情绪要占据所有理智,他仍然死死压抑着,不让她觉得害怕。

    “你为什么要写这个……”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紧拽的手掌几乎要将手札揉成一团。

    郑芸菡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三哥,她被他的情绪感染,心口也开始发闷,原先压下去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涌出来。

    郑煜星低着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脸,“写这些,是要记住他的好吗?可是妹妹……这世上的男女之情,都是从好开始的,这些好之后,可能就是辜负和折磨。”

    “并不会因为你把它们写下来,它们就永远存在啊。”

    郑芸菡盯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分明的骨节,没有说话。

    郑煜星侧首望向一旁,飞快呼吸换气,抬手摸一把脸,转回来时,头又低下去:“让我猜猜,像今日一样,你与他争执,生了不快,就看看它,然后告诉自己,看在这些曾经的份上,算了。是吗?”

    郑芸菡长久的沉默,终于让郑煜星爆发,他倏地站起来,将手中的册子狠狠摔在她面前:“不会——”

    “男人对女人的辜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从他第一次辜负你,让你委屈开始,就没有终止!而你,只会捧着已经发黄的本册,以泪洗面,一如既往,一遍又一遍,在那些早就枯败的回忆里面,继续麻痹自己!”

    “你这样,和母亲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

    郑煜星额间青筋冒出,眼泪一行一行滑落,隐忍低吼:“为什么要认死理,为什么就是走不出来?郑守晖是个老混蛋,可你们任由混蛋欺负,还要委屈求全,就不是活该吗!”

    郑芸菡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冲他笑道:“三哥……”

    郑煜星清醒一瞬,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竟有些不敢面对她。他又抹了一把脸,飞快打断她:“菡菡,先听我说完。”

    他极力整理自己的心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菡菡,你知道我的,我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也没想谋个什么前程,我就希望你们平安顺遂。”

    “现在,大哥二哥事业有成,与嫂嫂们恩爱有加,已算是定了下来了。你不是害怕嫁人吗?没事,三哥给你顶着,你不嫁,我也不娶了,旁人要笑也是先笑我。”

    “别看三哥这样,我也攒了好些积蓄,照顾你到老可能还不够,大不了……我不喝酒了,再多谋几分差事。你不用再勉强,也不用再逼着自己去克服,就这样好不好?”

    他近乎乞求般指着那本册子:“从今日起,将它烧了,将人忘了。别再写了……也别看了……”

    郑芸菡轻轻拍拍心口,将气顺过来,抹掉眼泪,仍对他笑:“三哥……”

    郑煜星情绪用力过猛,他坐下来,双掌撑着桌沿,垂头喘气。

    郑芸菡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怕了。”

    郑煜星抬起头来,眼中并无惊喜,反倒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哀。

    果然如此——她记着这个男人的好,哪怕有委屈,哪怕有伤心,也都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麻痹中,将这些都盖过,甚至盖过心中的恐惧。

    郑芸菡眼中泪光轻闪,可笑容清浅:“虽然,你偷偷看我的私物手札,我有点不高兴,但是看都看了,怎么不看完啊。”

    郑煜星皱眉,看完?

    她是想气死他吧。

    那些揉满女儿家情意绵绵的字句,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郑芸菡抿唇,做了个翻转的动作:“你从末页往前看看。”

    郑煜星不解,迟疑的拿过手札,翻开了最后一页。

    霎时间,他瞳孔一缩,动作僵硬的翻一页,再翻一页。

    郑芸菡含着笑,声音又轻又柔:“三哥,我已经不怕了,但不是靠着这个麻痹自己才这样,我现在很好。”

    她将手绢抽出来,放在他面前,转而摸摸他的头,像是哄孩子:“今日的酒疯,发的真吓人。那些量,分明已叫你醉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醒酒茶。”

    说着,她起身准备出去。

    郑煜星的目光一直落在最后几页的手札上。

    郑芸菡走到门口,忽然转回去,从身后轻轻抱了抱他。

    “三哥,我已经不怕了,所以,你也不怕了,好不好?”

    ……

    郑芸菡回房找蜂蜜,她来太仆寺住,福嬷嬷为她准备的很齐全。

    清冷夜色中,卫元洲哑声问:“手札?”

    秦蓁站在一旁,凝视着燃灯的教舍,轻轻“嗯”了一声。

    “她为了认真喜欢你,努力嫁给你,把你所有的好都写下来,一旦心生恐惧退意,就看一看,怕忘了。想听吗?我还记得几句。”

    卫元洲眼色暗沉,没有疑问,而是肯定:“你们早就知道她和我的事,此前种种,都是故意的。”

    秦蓁的态度更像默认。

    卫元洲忍着怒气,平声道:“以后,我们的事,你们若再插手,休怪本王不客气。”

    秦蓁丝毫不受他的威胁,忽然问:“她……真的好了吗?”

    卫元洲拧眉,不太看得懂秦蓁的意图。

    秦蓁也没想要他的答案,她已经有了答案。

    复杂的滋味在心中过了一遍,秦蓁嗤的一声笑出来,像在自嘲。

    卫元洲不欲与她多说,转身要走。

    “抱歉。”秦蓁声音很低,是对他刚才表态的回应。

    “以后不会了。”

    她说完这句,朝着教舍走过去。

    郑煜星还坐在那里,面前的手札,瘫在最后一页。

    秦蓁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郑煜星知道是谁,没有动。

    秦蓁看到了手札上写的,那一瞬间,她眼中滑过很多情绪,似惊讶意外,似有触动,还有些“果然是她”的钦佩。

    精致装订的手札,从第一页开始,写着少女心爱的郎君所有的好,又从最后一页开始,记下了他所有的坏。

    善妒,冲动,凶人。

    总之丑的很。

    初尝情爱,或许身陷刺激和新鲜带来的甜蜜中,但那些有意无意的矛盾,也令她警醒,深知这男女情爱,并非一帆风顺,永远甜蜜无忧。

    一头好,一头坏,像是一种无声的衡量。

    看看哪个会多过哪个。

    不会只被甜蜜麻痹,也不会永陷矛盾中的悲伤怨愤。

    郑煜星伸手拿过手札,翻到了页数最中间的位置给她看。

    那里写着一句话,像一句警示。

    郑煜星满脸眼泪,还能凹出自豪的嘴脸来,似哭似笑,很是难看:“世上没有让你觉得处处都好,无一不好的人,这个,我教的,她记住了。你说,她学的好不好?”

    秦蓁笑出声来,眼眶却红了:“好。”

    郑煜星忽然扔了手札,双手捂脸,躬起身子。

    心底最深处的弦,仿佛被狠狠拨弹,抖落了上面积攒多年的尘埃。

    时隔多年,长大的青年,还是在曾经的少女面前哭了出来,伴随着没头没尾的碎碎念——

    “她没有那样……她不是她……”

    “她不怕了……”

    “真好……”

    秦蓁抬眼看着顶上横梁,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往郑煜星身边挪了一位,捡起地上的册子,淡声道:“下午的课,这丫头果然在走神,敢在我的课上写这些,我得把她的手打烂。”

    “打烂”两个字,她咬的很重。

    郑煜星倏地抬头,这样感动的氛围里,她居然说这种话,非常的破坏气氛。

    他的感动和欣慰都折半了!

    “秦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

    秦蓁挑唇,悠悠道:“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说了,芸菡远比你想的坚强,即便不干涉,她也能选好自己的路,我们俩的赌局,是不是我赢了?”

    随着郑煜星脸色突变,秦蓁就知道,他所有的感动和欣慰都没了。

    秦蓁微微笑起来:“事呢,就是这么回事,我赢了,按照赌约,我稍后就要去跟芸菡,将你当年的糗事全部说出来,小星爷白日里红口白牙跟我的约定,不会因为到了晚上,就不作数了吧?”

    郑煜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一手捂心口,一手抖着指她:“你、你……”

    秦蓁爱怜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按下:“放轻松,你今日的表现,比当年更精彩,这是个很好的铺垫,相信等我说完,你这辈子都不用巴巴去疼她,她会反过来疼惜你的,再也不会让你的眼泪掉在地上,嗯?小星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