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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吉赛尔就拜托您了,还有,请联络拉沃拉内的宪兵队,让他们快点儿派人过来。”

    勒梅尔夫人听到惨叫,从里面跑了出来。我跟她这么说,跑进了大雨之中,追赶横穿山庄中庭,打算绕到山庄后方的卡萨尔队长。

    带路的青年从山庄背面往下,横穿私有道路,向牧场的方向跑去。我很快就赶超了脚步蹒跚的卡萨尔队长,率先一步抵达罗什福尔家的马厩,对等在一旁的青年,用不输给可怕雷鸣的声势问道:

    “乔瑟夫,你要去哪儿?”

    “从这儿往右走,能走到连通登山口的草原一角。要走到断崖下面,得往左一直走到牧场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荒芜得很、遍地石头、只长了一点杂草的小山丘。翻过这座小山,是一片真正的荒地,一直延伸到石峰的山脚,横穿荒地那很陡的斜面,就到了那个断崖的下面。当然,因为山的中腰有个灌木地带,掉下来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先在那儿被发现。总之,我们走吧。”

    那几乎要击穿鼓膜的雷鸣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可是,随着一道道闪电,苍白的光芒照亮我们的视野,的确可以看见耸立在眼前的蒙塞居尔岩峰已经越来越近了,对心脏疯狂乱跳的我来说,这是唯一可以安心的信息。

    跨过牧场的栅栏,越过只有乱石和杂草的山丘,我们正在横穿黑压压的岩峰脚下那让人难以立足的斜面。斜面相当陡峭,处处埋着大大小小的片状岩石,在石与石之间的空隙,时不时可以看见湍急的水流。水流在脚下陡峭的山谷汇聚,变成污浊又急速的临时河流。在这种地方,连乔瑟夫也没法跑起来。要是一脚踩空,跟岩石碎屑一起掉下谷底的话,谁都没法保证没事。乔瑟夫和卡萨尔队长准备了电筒。乔瑟夫几乎没有照自己的脚边,一只手牵着我的手,一只手净是给我的脚下照明。我们在这片山脚的斜坡上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听到在前方的黑暗中,激烈的雨水声中伴着人的叫声。蹲在黑暗中的巨岩蒙塞居尔,已经大到占据前方的整个视野了。

    “有人在。”

    乔瑟夫挥舞着电筒回应了。传来了回答声,错不了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在呼唤着我们。乔瑟夫和我对着声音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斜坡的山谷那一侧急速地向上隆起,脚下不再是一片叠着一片的岩石碎块,而是混着沙土,走起来一步比一步安定了。尽头处是一片与地面几乎成直角的绝壁。不过,要到上方相当高的地方石壁才裸露出来,中腰部分攀附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右侧被高度陡增的山脊所遮挡,左边大概因为山谷已经几乎被沙土掩埋,变成了比较平坦的地面,从山麓左侧一直延伸到视界的尽头。在那里,岩石碎屑遍布的荒地、草地和灌木丛无规则地交织其中,形成一种条状的纹样。

    原本敲得人身上发疼的暴雨,势头也终于开始衰退了。我们正在山崖下搜索时,耳中又传来了呼唤声,是从侧面传来的。

    “这边!”

    从说话的语气我已经认出来了,乔瑟夫的电筒映照出来的果然是他,全身被雨水湿透的朱利安·卢米埃。之后,电筒的光圈映照出朱利安脚边一个不自然的、黑黑的、隆起的奇妙物体,正在承受雨水猛烈的冲击。朱利安阴声阴气地说:

    “……黑马,启示录的第三匹马。当然,额头已经被枪射穿,死了。”

    电筒的光还照出马尸旁的一个奇妙的道具。我走到近处窥看。

    “是天平。估计是先代罗什福尔收集的古董之一吧。我记得在山庄的陈列室里见过。黑马的骑士当然一定要拿着天平,要照足启示录上面写的来。”朱利安说道。确实一眼就看得出是把古老的秤,属于古董一类的。

    象征饥馑的黑马骑士,手持天平登场。“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这段奇怪的描写,通常被解释为,尽管谷物价格飞腾,民众忍饥挨饿,当权者还不肯放弃出产高价奢侈品橄榄油和葡萄酒的农田。

    “有人从悬崖上摔下来了,朱利安先生看见了吗?”

    乔瑟夫喘着大气问朱利安,却没有首先询问朱利安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卡萨尔队长喘息得几乎要咳出来,全身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赶到,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电筒,映照着朱利安的上半身。朱利安歪着头,露出一副奇妙的表情,无言地指了指身边。两条光束几乎同时伸向了那边。这场雷暴雨最后的一道闪电射出了,一瞬间附近明亮得犹如白昼。

    我看见的东西,是凄惨而让人作呕的、被砸扁的、恍如被巨人践踏过一般不留原形的人骨和肉块。就像一条烧红的铁丝穿过了我的脑袋,为了强行遏制住从胃、肺,还有喉咙深处升起来的东西,我挺直了被大雨淋得湿透了的全身。就在这时,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一个在左边的杂草和灌木林中快步走来的男人。

    “这边。谁啊?”乔瑟夫挥舞着电灯叫道。雨飞快地停了。

    “是我。乔瑟夫,是你啊。”

    前方黑暗中响起的,是罗什福尔略有点神经质的、不耐烦的声音。

    约一个小时后,我们从埃斯克拉芒庄二楼吉赛尔的房间走出来,走下楼梯,来到客厅。一场热水的淋浴对冷透了的身体来说真是说不出的快慰。而可怜的卡萨尔队长现在还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在悬崖下面做着现场调查和遗体收容。当然,让-保罗也跟他一块。我借来刚洗干净的吉赛尔的衣服换上,感觉就像重获了新生。

    那具损伤严重的凄惨的尸体,是妮可·罗什福尔。血因为刚流出来就被大雨清洗干净了,尸体变得惨白、浮肿,让人目不忍视。只有脸部几乎是奇迹般地没有损伤。卡萨尔队长确认那是妮可之后,让乔瑟夫留在现场,命令所有关系者尽快回到埃斯克拉芒庄。跟来时分秒必争的情况不一样,这次我们是走朱利安、罗什福尔来的那条路回到了山庄。

    这条路绕着蒙塞居尔岩峰的山麓而行,途中是杂草和灌木丛生的坡度缓和的斜面。当已经能在脚下远处的谷底里看见蒙塞居尔村排成一线的民家灯火时,离登山口的草原就只有几步之遥了。雨虽然已经停了,吸饱了水的草也让路非常难走。我的布鞋和牛仔裤的裤腿上都沾满了湿湿的泥土。雨云散去后,留下一片晴朗的夜空,无数的星星熠熠生辉,我甚至还发现了几个我认得出的星座。刚停雨的夜风本应该是舒爽无比的,可是对一个全身湿透的人来说简直比冬天的北风还冷。我们看着右边巨大的岩石块,一言不发,脚步匆匆地走着。

    朱利安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往左转,之后沿着平缓的斜坡下山,为的是早点儿走出草地,走到铺好水泥的道路上。在暴雨之后,比起依仗着星光在杂草和灌木丛生的斜坡上走,还不如稍微绕点远路走到道路上。斜坡到了某处急剧地变陡,下面是泥泞满布的一人高的悬崖,我们拽着草根爬了下去,站到了蜿蜒曲折,一路往下通到蒙塞居尔村的道路上。当然我们走的是反方向,脚下踩着湿漉漉的水泥路面,再往左绕着蒙塞居尔石峰走,总算在黑夜中模糊地辨认出停车场了。